人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過這般久的；若無意外，最多到年底，御史中丞這個位置上便要換個人。

官場競爭，不進(jìn)則退。柳顏深知此理，是以全副心神都放了上去；柳晉也是深知這一點(diǎn)，才將動手的時機(jī)定在今年。

心不在焉地翻了一會，將手中的集子隨意一扔，問隨侍的小廝道：“大爺今天有來過么？”小廝欠身道：“午時來了一次，見您在睡，就走了?！?/br>
柳晉輕嗯了一聲，閉目養(yǎng)神，心底暗想：上一個月一整月也沒來看過一次，最近卻三不五時來一趟，想必他心中對我這悠閑過頭的狀態(tài)已經(jīng)起疑了罷……都三個多月了，還回不過神來便不可能了；不過他最多只能猜到我有所圖，卻又無時間分神，也唯有盯緊我這一途可走。

兄弟之間，算計至此，柳晉心底覺得有些可笑，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懶洋洋地一揮手道：“讓沈教頭和王先生停手了，去翠紅樓飲酒?！?/br>
翠紅樓是南大門有名的勾欄院，柳晉一行人進(jìn)了門就立即被迎到了里間的雅座，點(diǎn)了幾個歌舞妓來助興；柳晉在眾人服侍下坐在主座上，一手?jǐn)堉鴤€粉頭，一手半舉著小酒杯，隨著音色聲搖頭晃腦，一幅浪蕩子模樣。

歌妓唱了幾曲后，有個中年先生笑瞇瞇的走進(jìn)來，先沖柳晉行了禮，然后坐到下座，靜待一曲唱完，才站起身來雙手將一個密封的竹筒遞給柳晉。

柳晉接過竹筒，對沈教頭打了個眼色，沈教頭立即站起身來堵了房門，不容人出入靠近；柳晉挑去竹筒上的封漆，取了個紙條出來，展開看了一遍，笑著把紙條放到燭臺上燒了，對那中年先生道：“本柔一路辛苦了，這消息來得及時，是走的水路吧？”

這中年先生正是因爛賭被柳晉送到鄉(xiāng)下種了幾年棉花的房玄安，恭恭敬敬地弓身道：“不辛苦，就怕誤了老爺?shù)氖?。?/br>
柳晉抬手比了個手勢，一名小廝便走到窗邊，將一個花瓶放到了窗臺上；翠紅樓對面街巷的陰影里立即走出來倆個人，走到街邊一個蹲在地上賣雜貨的小販身后，一人掩嘴一人抱腰，悄無聲息地把他拖進(jìn)了巷子中，過得半響，那倆人肩并肩走了出來，沒事人一樣的立到雜貨挑子旁邊站了閑談。

小廝收回視線，對柳晉點(diǎn)了點(diǎn)頭，柳晉滿意地“嗯”了一聲，然后對一旁的家人道：“送個口信回國公府，就說我臨時想兒子，回?fù)P州了。你們剩下的人，整理了物品走水路回去?！蹦羌胰斯響?yīng)是，便小跑出門去。

柳晉起身整了整衣裳往外走，小廝將歌妓們的賞錢給了，并囑咐她們莫要多口舌；幾人擁著柳晉出了翠紅樓，柳晉低聲道：“車馬備了沒？”房玄安緊跟在柳晉身側(cè)，輕快地回答：“備了，在南城門外二里處的小坡林，季先生派來的人則在黃杏村候著。”柳晉不再言語，上了街邊國公府的馬車，驅(qū)車直接出了城；到了小坡林后，柳晉打賞了車夫些錢，讓他自行把車趕回國公府，而后與房玄安上了藏在林中的特制馬車，其余人皆騎了馬，一行人往揚(yáng)州相反的北面疾馳而去。

黃杏村位于京師北面二十里處，天色略暗時便趕到了；這個村落原本也是居住了二十多戶人家的，幾十年前朝中戶部改制，將這村子與相隔十幾里地一個大村合并，村人皆搬過去了，便成了個死村。

柳晉一行人車馬行近村口，村口處以樹枝荊棘立了路障，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在路障后，沖眾人大喝到：“什么人？”房玄安跳下車小跑過來，拿了個牌子給那哨兵看了，那人點(diǎn)了下頭，和另一人推開了路障，待車馬通過后，又將路障推回路中。

柳晉掀了車簾往外看，見從村口開始的這段路上，隔五十步就有兵士在戒備；車開進(jìn)村后，村中的幾間舊屋被簡單修繕了以充作營房，有約兩個什的兵士正喊著號子在cao練；這些大頭兵的披掛看得來都是威遠(yuǎn)軍的裝備，所穿的步兵鎧甲是皮甲上以鐵環(huán)套扣綴環(huán)鎖在外的俗稱的環(huán)鎖甲，從人員編制上看應(yīng)該只是一個小隊，但軍儀嚴(yán)整，軍威凜凜，便是比起柳定國的親衛(wèi)隊也不差；柳晉在心中暗贊了一句領(lǐng)隊的人練兵有術(shù)，便跑過來兩個人，看了房玄安的牌子后將一行人接到一進(jìn)院子前，柳晉在小廝攙扶下下了車，剛站穩(wěn)，就見正cao練的兵士中有一人離了隊小跑過來。

那人跑動間龍行虎步，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和爆發(fā)力，身上披的是利于防箭的山文字甲，身形特別魁梧結(jié)實；跑近后穩(wěn)穩(wěn)地站定到眾人身前，一雙虎目掃視了一圈眾人，在掃到柳晉面上時瞳孔似乎縮了一縮，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沖房玄安一抱拳沉聲道：“房先生?！庇洲D(zhuǎn)向王子元和沈教頭，聲音中帶了點(diǎn)喜悅：“王大哥，沈教頭?！?/br>
王子元早就迎上前去，狠拍了一把四喜的肩頭，一臉喜色的上下打量四喜，口中直道：“哎呀，你小子！”沈教頭沉穩(wěn)些，也是面上帶笑的一抱拳。

柳晉目中秋光閃動，嘴唇抖動了一下，強(qiáng)制按捺驟然加快的心跳，有些失色的臉龐瞬間恢復(fù)了常色，嘴角微微往上一彎，腦中有些空白，只莫名其妙地想到：他黑了一些……也更成熟了……

柳晉神色上的變化只出現(xiàn)了一剎那，旁人并沒有察覺；房玄安上前半步行了一禮道：“陳陪戎，這是我家老爺?！?/br>
四喜看一眼柳晉，硬邦邦地道：“柳爺。”

房玄安雖然曾跟四喜同一屋檐下做事，但以前并不認(rèn)得四喜，對柳晉介紹道：“老爺，這是季先生請來的陪戎校尉陳四喜。”

柳晉笑瞇瞇地一拱手：“陳陪戎?！?/br>
四喜也拱了下手，道：“幾位先到里面休息。”眼睛再不去看柳晉，只簡短地命兩個兵士牽了他們騎來的馬匹去喂草，又讓一個年級頗小的小兵招呼幾人，便告了罪轉(zhuǎn)身去歸隊cao練；王子元雖騎了許久的馬，但見了四喜后極興奮，也跟了他跑過去，攬了他的肩頭邊走邊大聲說話，好不高興；柳晉看倆人勾肩搭背的走遠(yuǎn)，中里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意外見到四喜仍讓他心底頗愉快，只低語了句：“這次便算饒了你，文秀?！北闶諗苛水惿M(jìn)了院。

晚飯時，軍士做了些粗糙的飯食擺了桌子，柳晉一行及丁隊的隊官們在屋中坐了兩桌，其他的軍士就直接在院子里吃。

由于明日要趕路，沒有備酒，且威遠(yuǎn)軍軍規(guī)，沒有上官的允許軍士不得飲酒，柳晉粗略吃了些，便停了筷子，拿了杯茶慢慢品。

這一桌只坐了柳晉、房玄安、沈教頭及柳晉的貼身小廝，王子元擠到了四喜那邊桌上，他本就是正規(guī)軍官出生，與這些丘八頗為相投，高談闊論，極為盡興。

柳晉眼角的余光默默打量著四喜，四年不見，他的氣勢改變了許多，坐在長凳上的腰身挺得筆直，皮膚粗黑了一些，那張五官分明的英武面孔顯得更加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