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的李承歡，低著頭撒嬌似的說了一聲：“和兒要跟先生一起睡……”

“紅葉！”

紅葉看了看景帝的臉色，向李承歡投去一個求救一般的眼神。李承歡只好招手讓和兒過去，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說：“和兒乖，先生病還沒有好，要是和兒跟先生一起睡，病啊……就會跑到和兒身上去了?！?/br>
和兒有點兒小倔：“和兒不怕。”

“可是先生怕啊，”李承歡說，“父皇也會擔(dān)心和兒的。和兒不應(yīng)該讓父皇和先生擔(dān)心，對不對？”

和兒艱難地點了點頭，然后跑到紅葉身邊，主動拉住了紅葉的手。

紅葉朝李承歡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又跟景帝行了一個禮，然后就拉著蕭和走了。和兒邊走還不忘邊回頭看李承歡，兩人出得門來，侍從從兩邊把門關(guān)上，和兒看到，先生始終是對他笑著的。

門一關(guān)，李承歡就止住了笑。蕭乾站著，李承歡坐著，兩個人像較勁兒似的，誰也不先開口說話。屋子里的燈花安靜地跳動，一簇簇火苗，就像一只只眼睛，眨一下，又眨一下。

最后，蕭乾輕飄飄地嘆了一口氣，緊挨著他在旁邊坐下來。李承歡抓緊了身下的床單，然而蕭乾還是沒有說話。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自己，讓他的心越跳越快，原本深埋于心底的那些情愫漸漸被攪動得翻騰起來，他的臉越來越熱，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也讓他的眼睛越來越紅。

蕭乾把他的臉捧起來，轉(zhuǎn)向自己這一邊，于是李承歡眼睛里的東西再也藏不住，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承歡，我真的拿你沒辦法了……”蕭乾輕輕嘆著，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李承歡別開了臉，蕭乾又?jǐn)堉募绨阉M懷里。

“百祿鎮(zhèn)，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呢？”

“嗯？”李承歡回頭看他，他們本來就挨得近，這下子臉更是幾乎貼在了一起。蕭乾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也想去看看，你出生長大的地方——是什么樣子……”

李承歡張了張口，最終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讓人送個信回京城，把秀容接到百祿鎮(zhèn)去。我們先去錦都一趟，隨后直接去知賀縣，回百祿鎮(zhèn)看看，再然后回京城也不遲。”

蕭乾早已經(jīng)把什么都想好了。李承歡攀上他的肩，說：“你總是這樣，從來都不問我怎么想，就把一切都決定好了?！?/br>
蕭乾有點兒緊張地抓住他的手，李承歡又說：“可是為什么……我還是這么愛你？或許我們身上，真的有一個詛咒，”他如同獻祭一般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從此，我李承歡——就要和你——不死不休了……”

第二天，李承歡仍然待在房間里養(yǎng)病，綠河巫女鄴鎮(zhèn)來訪。鄴鎮(zhèn)是踩著飯點兒來的，理所當(dāng)然地留在李承歡房里吃飯。

蕭和這段時間對紅豆粥情有獨鐘，每頓飯都要喝一碗，但也有喝不完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喝不完，就撒嬌讓李承歡喝，自己喝一口，喂自家先生喝一口，鄴鎮(zhèn)有心逗他，就說：“我也要喝?！?/br>
和兒還記得那天他和李德賢吵了架，看了他一眼，故意不理他。鄴鎮(zhèn)于是陰陽怪氣地說：“喲——皇家的小孩子就是不一樣啊……人不大架子還挺大！”

蕭和對他怒目而視，鄴鎮(zhèn)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跟個孩子較什么勁兒??？”李承歡喝了一口蕭和喂他的紅豆粥，覺得有點兒甜過頭了。

“我就是不喜歡他們蕭家的人?！编掓?zhèn)說得理直氣壯，“你別看這小孩子現(xiàn)在在你面前乖乖巧巧的，長大之后肯定也是個不省心的?！?/br>
李承歡但笑不語，鄴鎮(zhèn)又說：“你說你值不值呀？給他暖床就算了，還要給他管孩子，他真當(dāng)你是個女人來使喚?。俊?/br>
鄴鎮(zhèn)說話一向沒什么分寸，李承歡知道，但現(xiàn)在聽到這話，也不禁皺了皺眉。他拿帕子給蕭和擦了擦嘴角，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怎么還沒回綠河？留在清河城里，難道還有事？”

鄴鎮(zhèn)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還不知道？”

李承歡抬起頭來，問：“知道什么？”

鄴鎮(zhèn)歪了歪嘴，說：“看來他是不準(zhǔn)備讓你來做了。”

李承歡盯著他不說話，鄴鎮(zhèn)只好繼續(xù)說下去：“夏景帝有意要把巫教和蜀王室完全剝離，打算在清河的巫神廟舉行祭祀，由天定圣巫女承接神意，通過大夏天子之手，將巫神福澤灑向蜀地?！?/br>
“天定圣巫女？”

“是啊，”鄴鎮(zhèn)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日巫神在烏巴山顯示神跡，選定了新的圣巫女，替巫神在人間賜福降恩——這在整個蜀地已經(jīng)傳遍了。蜀王室亡了，大夏人來了，是巫神拋棄了蜀王室，而選了大夏皇帝作為神在人間的化身，重新統(tǒng)治這片土地。水患和瘟疫，是巫神對蜀民的考驗、也是對大夏的考驗，若大夏皇帝能夠使蜀民擺脫苦難，那就能真正得到巫神的承認(rèn)?！?/br>
鄴鎮(zhèn)翻了翻白眼，說：“神跡、神跡……夏景帝，是真的肯定神跡能再次降臨啊……”

鄴鎮(zhèn)還并不知道所謂的神跡其實是因為圣璜玦。李承歡低眉思索，天定圣巫女——蕭乾是準(zhǔn)備讓jiejie李德賢去做嗎？

“行了！”鄴鎮(zhèn)撩撩衣擺站起身來，“既然不是你，那我去拜會拜會另一位圣巫女?！?/br>
他對李承歡擺擺手：“我也不要你送了。看好這個小崽子！你要教就管嚴(yán)一點兒，不聽話就打，寧可蠢一點兒，也別讓他以后跟他爹似的，忒討人厭……”

第72章比翼連枝，攜手相將

蕭乾果然是準(zhǔn)備在這里舉行新的巫神祭祀。

李承歡把圣璜玦摘下來，放在他手邊，蕭乾抬起頭來看他，問：“你見了鄴鎮(zhèn)了？”說完，又埋首批閱從京城送來的奏折。

李承歡應(yīng)了一聲：“見了?！鞭D(zhuǎn)身就要走。

蕭乾“啪”地一聲合上折子，李承歡于是止住了腳步。他揮手讓伺候的人都出去，然后慢慢走到李承歡身后，極輕、極慢地說：“你說……我什么都不問你，就一個人決定了所有的事情，那我現(xiàn)在問你，你愿不愿意——再穿一次圣巫女袍？”

李承歡轉(zhuǎn)身看他，蕭乾把圣璜玦拿過來，重新為他戴上，說：“我不愿意把它假手他人，可又怕你不喜歡——”

“若是為你，”李承歡打斷他的話，說，“我愿意?！?/br>
我愿意為你，身著紅裝，再次站上祭臺，畫上慈悲巫神相。身有惡鬼詛咒的我們，就讓這位巫神好好看看，天下男兒和男兒，也可以比翼連枝、攜手相將。

蜀地技藝最精湛的裁縫和繡女趕工五天五夜，才重新織出一件圣巫女袍。金絲紅裝，骷髏白骨，威嚴(yán)無情，恩慈普照。李承歡穿著它登上巫神祭臺，驚艷了所有慈愛的、欣慰的、企盼的、不屑的、憎恨的、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