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
藹,袍袖攬住一廊風。何肇一躬身回禮,又悄悄扯了蘇迦一下,年輕人這才后知后覺地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兩人目送著那飄飄的僧衣消失在轉角處,何肇一才說了一聲:“好了,我們進去吧。”殿內很暗,有一尊小巧的坐佛,四壁都是彩繪。那佛陀闔目微笑,望之可親,除此之外,卻并沒有什么特別。何肇一合掌拜了拜,沒有在蒲團上跪下。倒是蘇迦非常鄭重地行了大禮,在菩薩面前跪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才站起身來,打量墻上的壁畫。彩繪的內容大多都是佛教故事,也可能是印度教的,蘇迦知道其中的一些,剩下的只能依靠金屬銘牌上的注釋。較之走馬觀花游覽過的其他佛寺,這間廟宇雖然建筑不甚煌煌,壁畫卻精美得多,頗有些大隱隱于小的意味。其中一幅繪有一個怪物,胯下是一根尺寸駭人的陰`莖,骸骨手鐲掛在他的腕上。一個鮮妍貌美的童子站在樹上,不著片縷,雪膚烏發(fā),一身好皮rou在黑夜里白得發(fā)光。他朱唇輕啟,嘴角含笑,沖那怪物展開雙臂,像要跳進他的懷里。蘇迦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怪物那根勃`起生`殖`器上流連,直到流連得太久,才自嘲地笑了笑,開口為自己解圍:“我以為,寺廟里不會有這么……這么大膽的壁畫?!?/br>幾步之外的何肇一溫聲答道:“佛教藝術,尤其是南傳的這些,是不避諱欲`望的?!?/br>蘇迦低頭去讀注釋,哦,原來是雪山童子舍身偈的故事——雪山中有一名修行童子,羅剎鬼以一偈誘之,童子遂應允償以rou身侍奉。羅剎鬼遂說全偈,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童子聞道心喜,書此偈于崖、于葉、于地后,攀至樹頂,投入羅剎的血盆大口中。求道得道,求仁得仁。故事中激越的情感與隱約的蠻荒之美吸引了蘇迦,他在這幅色調鮮艷的壁畫前停留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又沿著院墻里走走停停,不大的地方,竟然也很花了一些時間。何肇一還帶著相機,咔嚓咔嚓咔嚓。誰知出得廟來一看時間,竟還未過午,好像日頭在寺里走得要格外慢一些。在神佛面前,大概連時間都是要俯首稱臣的。離開院門的時候,何肇一往功德箱里塞了很多張大額鈔票,他抬起頭來笑了笑,回應蘇迦吃驚的表情:“我看你許了一個很重的愿……希望菩薩接受賄賂吧。”下了山重回人間,何肇一對蘇迦說:“回去睡個午覺吧,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br>蘇迦像是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疲憊。一覺睡醒,正好做晚飯。收拾妥當之后,蘇迦又獨自出門去了一趟郵局。mama雖然埋怨他粗心大意丟了錢款,卻實實在在是心疼兒子,到底還是在蘇迦離境機票到期之前匯來了錢。蘇迦取了錢,走在人流逐漸密集起來的街道上,這才意識到,來到拜縣的第三天了,自己還沒有逛過這里的夜市。其實泰國各個城市的夜市大概都相似,無非是賣些吃食玩物,他粗粗游蕩了一圈,最后拐進了鎮(zhèn)上唯一一家便利店。何先生的房子離鎮(zhèn)中心不遠,走出僅有的主干道之后,嬉鬧聲一下子消失了。山里天黑得格外早一些,入夜只聽林濤滿耳,簌簌如豪雨。蘇迦握緊了手里的袋子,加快了腳步。門廊下的燈果然開著,他定下心來,推門走了進去。何肇一在書房。他今天倒是沒有別的事可做,只是戴著眼鏡,拿了書來看。他的手邊有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何肇一曾經沉迷酒精。醉與醒的臨界點上,人比較容易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往前一步是祭壇崩塌后的槍炮走火,往后一步則是讓人諱莫如深的生活本身,而中間微妙的方寸之地,就是酒國。于其中浮沉,可以只專注于此地、此時、此刻,不必想來路,也無所謂去處。然而人能隨心所欲的時間,到底有一個限度。只要不醉死,總是要回到人間繼續(xù)受苦的。歡愉和痛楚大概達成了什么交易,自古以來就相悖又相通。后來是醫(yī)生明令禁止何肇一再酗酒,而他也恰恰好在那個時候生出了想要活得更長久的念頭。他聽見樓下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又拿出了一支杯子。蘇迦走進書房的時候,何肇一正向第二支杯子里注進液體。蘇迦走得更近一點,聞到金色的酒液與空氣摩擦時散發(fā)出的漿果香。他捧起瓶來看了一眼酒標——SauvignonBnc。要到這個故事結束之后,再過很久很久,蘇迦才會知道這種如蜜如黃金一樣的酒,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長相思。而此刻他只是把酒瓶重新遞還給何肇一,對方手上的戒指磕在玻璃上,響起“嘎噠”一聲。“何先生,你在看什么?”他湊到何肇一面前,將光線遮住了一小塊。何肇一把手中的書和酒杯都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站起身來說:“有蚊子,我去點一支香來。”那是一本神話故事,講的是印度教諸神與佛教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也許是兒童讀物,畫面精美,文字也簡單,蘇迦一頁一頁地翻*:有象征時間的強大女神砍去丈夫的頭顱踩在腳下;有婆羅門狂熱愛好真理,以至于因不滿足于廟妓的赤`裸,親手剝下了她的皮膚;有萬能的主神為了看見他的愛人而生出五張面孔……五張?蘇迦細看插圖,正是梵天追求妙音天女。原來,那個賣銅印的塞繆爾只講了故事的一半——智慧之神為情所困,毀造之神不忍他受苦,遂持劍割去他朝天的那張面孔。主神痛定思痛,堪破情愛,潛心修煉。此后世間朝拜的,就是法力無邊的四面佛。而他的愛欲與迷狂,隨著第五臉被削去而消散,好像從未深深地迷戀過誰。蘇迦感受到了某種共振,如同林濤,如同海潮,如同傳說中的神駿揮動一對火焰的翅膀,仿佛自己也同那泥足深陷于無望之愛的萬能神一起,在那情天欲海之中,來了一場好死。何肇一找到了驅蟲的線香,推門進來,正對上蘇迦的一雙眼睛——那一眼注視里,怨憤和欲`望一樣濃冶,自憐與自嘲皆令人心驚,竟然令何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