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時候進來，看到晉樞機身旁有人服侍便覺得心里生了一根刺。

晉樞機別過頭去,一眼也不想看他,云舒將藥碗捧過頭頂，立刻有太監(jiān)過來替商承弼手上墊好巾帕，商承弼端起了碗，“朕喂你吃?！?/br>
他輕輕舀了一勺湯藥，小心地吹溫，才將金匙送到晉樞機口邊，晉樞機便動也不動。商承弼才下朝，倒也不欲同他計較，只是放緩了語聲道，“不吃藥怎么會好。朕——我是下手重了些，可你也——”

晉樞機張開了口，商承弼笑道，“這樣才聽話，乖乖吃藥?！?/br>
晉樞機也不說話，也不笑，他伸過來勺子便喝一口藥，商承弼喂了一會兒便覺無趣，從前喂他吃藥，他要么咬住藥匙逗他，要么和他擺臉色，鬧的鬧的，便也不生氣了，可如今，竟像是心中眼中全無自己這個人，商承弼一時心悶，又想逗他一逗，便故意將藥匙遞到他唇邊卻不向里送，等著他張口來噙，晉樞機習(xí)慣了他將藥喂進口里，如今輕輕向前一湊，不想身子整個僵在床上，一用力便撞了上來，金匙中的藥便灌進脖子里，商承弼連忙替他去擦，晉樞機不欲他碰，才欲抬手，左臂卻被定住彎曲不得，再欲動一動腿，腰以下幾成殘廢，晉樞機眼角滑過一滴淚，再張開眼時，卻是怔怔地望著商承弼，良久，悵聲道，“你殺了我吧?！?/br>
商承弼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神色，險些握不住手中的藥碗，晉樞機目光太過平靜，“我是廢了嗎？殺了我吧?！?/br>
商承弼突然覺得一顆心像是墜進了海里，“太、太醫(yī)說，你會好的?！?/br>
“我的壽數(shù)原就不長，我也不愿像個廢物一樣地躺著，我要養(yǎng)多久，我什么時候才能動，我像一灘rou一樣，什么都要別人來動，你會厭了我，我也會厭了我。”晉樞機望著他，語聲毫無波瀾。

商承弼握著藥碗的手在顫抖，湯匙撞著碗壁，金器的聲音格外脆生，“我不會的。”

晉樞機笑了笑，“我斷了十三根骨頭，我連走都不能，我動都動不了，我還能用劍嗎，我的武功，還剩下幾成？你是要我像個瘸子一樣拄著金絲楠木的拐，還是要我像個癱子一樣連便溺這樣的事都要人伺候！求你了，讓我死，讓我死得體面些——”

“你不會變成那樣！”商承弼吼道，一碗藥都扣在了他身上。

晉樞機卻又笑了，他笑得很大，牽動臉上的每一道傷口，“你會說，我不會變成那樣，就算是你，也不會說，就算變成那樣也沒關(guān)系。我不要變成一個廢人還受你嫌棄，你殺了我，殺了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殺了我，求你，殺了我罷——”

商承弼一把握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就算變成那樣也沒關(guān)系，朕愿意照顧你，一輩子照顧你，永遠不會害怕麻煩，永遠不會舍棄，朕要和你一輩子。你躺在床上，我一輩子為你清洗擦身，你能站起來，我一輩子扶著你，就算是真的會癱，我也愿意每天為你做一切下賤的事，重華，朕愿意，朕愿意的！”

晉樞機抽回了唯一能動的右手，他只說了四個字，只有四個字，他說，“我不愿意?！?/br>
“重華——”商承弼想去擦掉那一滴淚，卻發(fā)現(xiàn)，竟連那滴淚也找不到了，那就像是晉樞機唯一的脆弱，滴進湖面連個漣漪也沒有。

商承弼招了招手，早有小太監(jiān)上來收拾被打濕的床褥，商承弼小心地抱起晉樞機，卻見他臉色潮紅，連目光也迷離起來，商承弼發(fā)了急，又叫太醫(yī)，七八個太醫(yī)診了半日，終于得出個結(jié)論，“心火郁結(jié)，憂思沉重”，商承弼一直抱著他，就連太醫(yī)看診的時候也是將他抱在手里，如今，商承弼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在龍榻上，揮手叫王傳喜，“傳朕的口諭，楚王風(fēng)樂習(xí)俗、化育百姓有功，許他立祠享廟，朕與臨淵侯不日幸楚，叫他準(zhǔn)備接駕吧?！?/br>
王傳喜連忙跪下對晉樞機道了恭喜，商承弼輕輕撥了撥晉樞機長發(fā)，“這樣可以了嗎？”

晉樞機梗著右臂便要爬起來謝恩，商承弼連忙按住他，“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朕這就下旨叫你哥哥進宮來替你診治，楚衣輕醫(yī)術(shù)通神，一定會沒事的。”

“罪臣謝皇上恩典，皇上隆恩，不敢不報?！睍x樞機的聲音軟趴趴的，就像有團抹布塞在喉嚨里。

商承弼將手伸進他衾被，“你還是怨朕。”

晉樞機張大了眼睛，“怨——你叫我如何不怨？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嗎？”他說到這里卻笑了，“不怨，又叫我如何怨？你練了那般暴戾的功夫，性子早不是自己的，如今我躺在這里，你碰不能碰，打不敢再打，我又何必再怨你？”

商承弼聽他說話，心中只是氣悶，但要說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過了好一陣子，才喃喃道，“聽你這般說，我們二人，倒像是一點情分也沒有了?！?/br>
晉樞機沒有答話，只是□了一聲，商承弼連忙看他，“怎么了？”

晉樞機臉上一紅，卻不說話，商承弼又問，晉樞機只是不答，商承弼發(fā)急了，“哪里疼了癢了，你不說話，我又怎么會知道?！?/br>
晉樞機卻是偏過臉去了，商承弼情急去拉被子，卻突然恍過什么似的，“是要——我去拿恭桶?！?/br>
“不用。”晉樞機哪里好意思。

商承弼道，“這又有什么，在蘭室的時候，你浣了腸——”

“不要再說了！”晉樞機臉色漲紅。

商承弼知道如今再提那些事只是徒惹不快，便也立定心意不提，晉樞機從昨夜到今天吃了那么些藥卻未曾解過手，到得此時哪里還忍得住，便只是咬牙道，“你抱我過去?！?/br>
商承弼知他羞怒，也不再逗他，將他抱去屏風(fēng)后面，晉樞機站也站不住，只能斜靠在商承弼身上，商承弼蹲身替他褪了小褲，晉樞機已是半點力氣都沒有，本來忍了這么久，早該——可是如今商承弼在旁邊，卻是一點也出不來。

“你閉上眼睛?！睍x樞機道。

商承弼此刻不敢逆他的意思，雖然閉上了眼睛，卻伸手握住他，“我替你扶著。”

晉樞機騰地一下就臉漲開了，“你做什么，放開！”

只這么一掙扎，便再也忍不住，商承弼未曾來得及抽手，便被他淋得滿手都是，晉樞機又是氣又是羞，商承弼卻是笑了，“竟然不臭。”

“你去給我洗手！洗不掉兩塊莢果別再碰我！”晉樞機好雅潔，是個最講究的人，如今淪落地如此狼狽，偏偏又站不住，屏風(fēng)虛立著，他一靠就要倒，商承弼取了柔紙擦了手，“朕先抱你回去再洗。”

“你別碰我！”晉樞機此生從未如此狼狽過，商承弼看得好笑，卻又難免內(nèi)疚，小聲貼著他面頰道，“多少事都做過了，這又算什么。別放在心上，傷筋動骨一百天，以后比這更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