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流月城與魔物的糾纏和利用終于走到盡頭，神劍昭明大成，許多戰(zhàn)友、親人紛紛化作塵埃，沈夜和謝衣以失去一切，包括失去生命的代價，終于將這一局棋撐到了最后。

塵埃落定，魔物灰飛煙滅，懸于九天數(shù)千載的流月城，也在燦爛的夕陽下走向終焉，于轟然絕響中散作萬千燃燒碎影，如漫天星辰墜落。

第93章

竟是這樣……饒是葉海絕頂聰明，聽到這樣震驚的真相，也不由得消化了好一陣，才將故事全然理清，長嘆口氣，點頭道：“居然如此，辛苦兩位好友，你們委實承擔(dān)了太多，太多?！?/br>
“分內(nèi)之事，自當(dāng)一力承擔(dān)。”沈夜毫不居功，手卻控制不住地?fù)徇^謝衣頭發(fā)，柔聲道：“謝衣承受得更多?！?/br>
“哪有，我很輕松?！彼溃骸疤貏e在流月城中時，我因要隱藏身份，見不得人，大多數(shù)時候其實無所事事，什么都還不是主人親自去辦的?！?/br>
沈夜微微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

看他倆自然流露出的親密與信任，口中一會兒“師尊”，一會兒“主人”，分明都是尊號，卻顯得格外情濃，乃至于成了一種情趣，葉海心內(nèi)頗有些感慨，亦為兩人感到高興，歷經(jīng)數(shù)次生離死別，萬般劫難，終于走到今日，當(dāng)真是蒼天有眼，垂憐神人。

他起身為兩人斟滿酒，招呼用餐，口中感嘆一番，又問了些流月城變故的細(xì)節(jié)，便主動講起這百余年中同謝衣之間的趣事——某種意義上，沈夜與謝衣也可算得聚少離多，下界那二十二年自不必說，即使他回了流月城，也還有一個分身在這世間行走，深居簡出之余，便是同葉海來往得多，這當(dāng)中自然有許多趣聞軼事，都是沈夜不曾聽聞的——

那年往北海觀鯨，天寒地凍，葉海著了風(fēng)寒，謝衣倒是精神抖擻，見到那遮天蔽日，直可吞舟的巨鯨，恨不能以法術(shù)變小，攜回家去。

那年在泰山頂上，謝衣怔怔看著日出，忽道這紅日美得很，若能讓師父也看看就好了，葉海便笑多大人了還不出師。這話本是調(diào)侃，誰知謝衣竟臉上一黯，低聲說若能一輩子不出師，伴在師父身邊，才是最好的。

又一年楓紅如血，浩水湯湯，兩人在初見的湘江邊飲酒賞月，談及來年的安排，葉海說他打算組建一家由妖物組成的雜耍團(tuán)，已有幾名修煉有成的妖物報名，另有一對鯤鵬夫婦表示愿為雜耍團(tuán)助力，隨之行走世間，以備車轎之勞。謝衣聽得興起，說你這雜耍團(tuán)雖有鯤鵬，卻不便讓鯤鵬直接托著你們飛行，既惹眼，又容易引發(fā)混亂，倒不如……他想了想，一拍大腿，說我給你設(shè)計一艘偃甲飛船好了，套在鯤鵬身上，水路都可進(jìn)退自如。上面再建設(shè)屋宇供你們住宿，并可收納行裝財物，內(nèi)有偃甲輔助驅(qū)動，并不會給鯤鵬增加負(fù)擔(dān)……

兩人議得熱火朝天，當(dāng)下便定了格式，開始繪制圖紙。次年，竹筍包子雜耍團(tuán)正式成立，從此逍遙山海，給神州百姓帶去幾多歡樂。

……

就這般回憶往事，聊天喝酒，不知不覺已是中夜時分，明月悄然高起，銀光照在嫣紅桃瓣上，顯得靜謐而嫵媚。天頂星河依舊燦爛，遠(yuǎn)處的濤聲卻漸小下去，仿佛這條河已熟睡了。

三人已喝了很多酒，渾身上下似乎都融浸這甘美的酒漿里，清冽甘醇，但腦中依舊清明。說過舊事，談及過往，雖也有唏噓嗟嘆，但大多都是美好濃烈，回味悠長的歲月。不知不覺間，話題又轉(zhuǎn)回到今后，回到讓他們憂心忡忡的魔域。

葉海撫著手臂上的傷口，聽沈夜講述流月城中魔化祭司們的癥候，或狂亂、或閉塞、或遲鈍、或嗜血，還有一些連人的外形都失去，變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待沈夜說完，他問道：“不知大祭司有沒有注意過，是否有人神志不清，喪失人倫？”

“有，且為數(shù)不少。”沈夜點頭道：“一開始興許只是情緒低落，或反應(yīng)遲鈍，但很快就會被那魔力吞噬，成為無人性的怪物。對此我們曾以為是沒有妥善平衡好魔力與靈力的關(guān)系導(dǎo)致，后來卻覺得……興許這就是魔氣的本質(zhì)，它會腐蝕人的神智和精神，將人漸漸異化為只聽從它命令的傀儡?！?/br>
“我想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葉海在胳膊上按壓著，眉頭皺起，道：“事實上，這點我也感覺到了，傷口中這點魔氣自然不足以控制我，但它的狼子野心卻昭然若揭，這股黑氣……魔氣對此間生靈的確有腐蝕之能，不僅rou體，也包括神智精力，它會將人的精神世界也拖入魔域，徹底喪失為人的一切?！?/br>
“好友，那你這樣……”謝衣神色變得凝重。

葉海擺擺手：“我無妨，但這股魔氣在我體內(nèi)停留太久，已到了不得不祛除的地步，因此……”他抬頭看看兩人，神色中顯露一絲為難，“因此眼下便有件為難之事，還未曾想好怎樣去料理?！?/br>
“何事為難，但說無妨?！敝獣运麘?yīng)當(dāng)有事要拜托自己這方，沈夜主動詢問。

葉海嘆口氣，道：“聽太華山那邊的消息，說魔域的爪牙已流入世間，正在暗中蠢蠢欲動，我作為接觸過魔域之人理當(dāng)前往查探，可身上這股惡氣必須祛除，而要祛除它，好歹得閉關(guān)一年，我擔(dān)心錯過這一年，魔域做大，甚至已掀起風(fēng)浪，戕害生靈，因此……”他看著沈夜、謝衣兩人，正色道：“不知可否請兩位代勞，往紅塵中尋找魔域爪牙，若有發(fā)現(xiàn)，先行剿滅，也可救世間無辜之人。”

“原來是這個，這有何難，我們本就作此想法?！敝x衣點頭：“你身上傷口早該治愈，拖到現(xiàn)在已是十分不妥，趕緊去閉關(guān)拔除魔氣，這邊的事就交給我們，等到你將一切都安頓好了，我們再開懷暢飲，敘敘情誼，豈不更好？”

“自然再好不過?！睉以谛睦锏氖^放下，葉海也松了口氣。

“那么，我們之后便去龍兵嶼看看。”沈夜道：“若魔域有所行動，那么他們第一個目標(biāo)，或許就是龍兵嶼，族人們身懷魔氣，有些人狀態(tài)還不是很穩(wěn)定，雖有修仙門派駐守，但這些人在這方面也是外行，不一定保得住。若魔域想搞什么動作，應(yīng)當(dāng)會從此下手?！?/br>
謝衣、葉海認(rèn)同他的分析，謝衣道：“流月城變局剛過，龍兵嶼局勢尚未全然安定，與各大門派之間的相處亦需時日方能彼此信賴，若魔域以此為契機，像那礪罌般虛與委蛇，恐怕……”

沈夜皺皺眉頭，似乎想到當(dāng)年，也不多談。三人又議幾句，月亮已偏西，整晚的酒勁堆疊在那里，多少微微有了疲態(tài)，葉海便領(lǐng)兩人往房舍中住下，沐浴后很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