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不安，乃至生出如履薄冰之感。

謝衣明白沈夜向來不是輕狂之人，所有自信乃至自負(fù)，都構(gòu)筑在他強(qiáng)大的實力之上。然而此前不論沈夜如何強(qiáng)橫，終究是人力之極，而今卻有不同。須知能力越強(qiáng)，便越需要堅定廣博的心智去約束，越要立定根基，謀定而后動，否則必定為這份力量所吞噬，或失了本心成為力量之奴隸，都將令人扼腕痛心。

沈夜已清醒認(rèn)識到這點，決定更加恪守原則，掌控心性，為日后駕馭這強(qiáng)大的力量做好準(zhǔn)備。對他的決斷，謝衣深表贊同，也著意開解寬慰，說師尊比誰都清楚天意難測的道理，這冥冥當(dāng)中，興許真有不可言說的力量安排著無數(shù)生靈的軌跡，下至販夫走卒，上至九天神靈，皆在這張羅網(wǎng)中各居其位。師尊既得到神力，想必也有命中注定的用意……

你是想說，日后本座當(dāng)用這威能，來替天下蒼茫盡一份心力么？

那就看師尊的意愿了。謝衣微微一笑，若師尊樂意，謝衣自然不會反對。

亦無不可。沈夜淡然一笑，昔年之事無須再提，本座不會虛偽地說抱歉，卻也不會過多介入烈山部之外的糾紛，若真有機(jī)緣，順手相助便罷。只要……他頓了頓，只要是你的愿望，本座自然樂意完成。

我的愿望……謝衣面上笑意加深，忽而想起當(dāng)年在流月城，在巫山，他對無異等說出的心里話——他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而今千帆過后，沈夜竟也對自己說出了同樣的話語，兩心合一，視彼此為至珍至重的唯一，以彼此的心愿為心愿，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呢？

謝衣心潮激蕩，忍不住主動往沈夜唇上吻去，他微微一怔，跟著便是愈加火熱的回應(yīng)。

……

次日，謝衣又往村中探視，吳家孩子已恢復(fù)了活潑的天性，玩耍如常，且給先生交了束修，預(yù)備來年便去塾里開蒙認(rèn)字。孩子父母比他想象中更加淡然，從不提那短命的丫頭，仿佛不曾生養(yǎng)過她。聽村人私下議論，說吳家人覺著既已別過，那便別過，多提無益，況且當(dāng)日已為她哭過一場，也算對得起她幾年骨rou相伴了。

對這番言論，謝衣倒是不太認(rèn)同，他并無太多與家人相處的經(jīng)驗，甚至連記憶都很模糊。然而他生來重情重義，即便不幸親緣淡薄，幼年失牯，對人與人之間的情分依舊看得很重。特別拜了沈夜為師之后，同沈氏兄妹接觸極多，不知不覺里，竟也將小曦看做自己親meimei一般，那年神農(nóng)祭奠前，還承諾沈夜，日后要為小曦做一份最好的禮物。

那份禮物自然是蒼穹之冕，偃甲精妙，內(nèi)中萬里山河栩栩如生，只可惜……小曦卻已不在了。

想到這里，謝衣難免地有些傷感，立在窗下發(fā)了陣呆，沈夜在院內(nèi)看書，同時也看著他，見他這樣，心知有事，便喚他過來，問是怎的了。謝衣略一遲疑，還是將上午往村中所見告知于他，末了，說句這樣的父母，未免略有些薄情。

原來如此。沈夜看著謝衣，忽然想起這徒弟的父母去得早，少時便成了孤兒，因此也格外自強(qiáng)懂事。不過……若說到謝衣的家人，自己還真有過一次接觸。雖然那次有些……還是告訴他吧。

興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72章

的確有些薄情，不過比之我父親的強(qiáng)勢果決，他們怯懦，卻也柔和得多。沈夜略一思索，搖頭笑道：“我與小曦進(jìn)矩木之事你也知曉，前任大祭司如何對待自己的親生骨rou，說出來都令人難以相信。這許多年的苦楚，許多年的掙扎……皆拜那一夜所賜。那時候，你還未出生……”

“哎？師尊，別說了。”驚覺這個話題似觸動沈夜的傷痛，謝衣趕緊打斷，“那件事我知曉的，不用再提，這百余年來你實在……”

“呵，本座想同你說的并非那件事本身，何況就當(dāng)年父親所為，我多少也算看開了些?！?/br>
望向天邊悠悠白云，沈夜嘆口氣，慢慢道：“父親那般對待我和小曦，的確十分不近人情，十分殘忍，然而他若不那樣做，我兄妹兩人如何對抗身體的病痛？能否活到現(xiàn)在都成問題，更別說帶領(lǐng)烈山部撐過這百余年的瀝血長路。再說后來……若不進(jìn)矩木得神血加持，我如何抗拒礪罌魔氣的腐蝕？若連我都向魔氣低頭，整個烈山部還不盡數(shù)成了他之奴隸？”

“師尊……”謝衣胸中翻涌著千言萬語，卻又都說不出口，只默默握住了沈夜的手，靜聽他的一字一句。

“所以，父親對不住他一雙兒女，卻對得住城主，對得住整個烈山部。若問恨他否？自然恨，然而這樣的恨卻又毫無意義——是他將沈夜逼成了這樣的人，但歸根到底，真正逼迫沈夜成為如今模樣的卻并不只有他。你明白么？謝衣?！?/br>
“我明白。”

“嗯?！鄙蛞狗次罩氖?，搖頭一笑，“也罷，不提他。我真正想同你說的，乃是與之相關(guān)的另一件事，這件事算得上與你關(guān)聯(lián)密切，許多年竟未曾同你講過，倒是為師的疏忽了?！?/br>
“哦？”謝衣一愣，“師尊想說何事？”

“還是那夜，父親想讓我和小曦進(jìn)入矩木，替滄溟實驗以神血治療疾病的效果……”

他語意輕松了許多，講述時嘴角帶著笑意，謝衣想不到那夜中竟有可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回憶，不由凝神靜聽。

“……對父親的決定，我們自是不愿意的，于是趁神殿守衛(wèi)不備，我拉了小曦就往外跑，想逃開父親的掌控。那些看守的人知曉我是大祭司之子，也不敢真正出手，因此我一路逃得十分順利，就在靠近院門口時，卻偏有個不機(jī)靈的守衛(wèi)沖上來，要捉拿我們回去?！?/br>
說到這里，沈夜看謝衣一眼，眼神有些促狹，笑道：“我那時少年心性，又被逼急了，出手有些沒輕重，看這守衛(wèi)上來，便使法術(shù)朝他打去，他既司職了守衛(wèi)，自是有兩分修為，手上光華一現(xiàn)，便把我的攻擊化解了。我一擊失敗，又抱著小曦，速度受制，知曉不可同他硬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擺出放棄反抗的樣子，誘他過來。他不知我心思，靠上前來行禮，準(zhǔn)備請我回去，我立刻出手……一腿踢在他要害處，趁他吃痛，抱著小曦便沖出了院門?！?/br>
“這……”謝衣初次聽聞此事，大感吃驚，“原來師尊少時這么，這么……”

“頑劣？”沈夜笑問。

“不，不，是聰明?！敝x衣也是一笑。

沈夜又道：“剛沖出院門，那守衛(wèi)便掙扎著站了起來，我那腳頗重，本有些擔(dān)心踢壞他，見他站起，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