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路線。

    誰知他殺意凜然地握著手，過了一會兒，自己松開了，神色依舊冷凝，可眼底映入燭光，看上去有少許的溫度，他耐著性子看向瑟瑟，重復(fù)：“把你的夢再說一遍，能多詳細(xì)便多詳細(xì)。”

    瑟瑟不知沈昭為什么如此執(zhí)念于這兩個夢境，興許是他察覺出了哪里不對——瑟瑟依言說得細(xì)之又細(xì)，等到說完了，她自己也察覺出些蹊蹺來。

    雖然聽上去兩個夢境講得是一回事，但其實很不同。

    瑟瑟的夢，宛如一出失了聲音的皮影戲，十年光景匆匆而過，既模糊又破碎，只能依據(jù)畫面猜出大致意思，唯一聲音清晰的，便是沈昭在昭陽殿里質(zhì)問她的那句話。

    而沈昭的夢，卻只有那么幾個片段，只十分詳細(xì)清晰地講了一件事——瑟瑟背著他偷人。除此之外，前無因，后無果。

    事實上，兩人的夢都沒有因果……只說了他們最后走到了那一步，沒有說為什么，甚至沒有說兩人的結(jié)局是什么。

    若這是前生，所有的悲歡離合是兩人共同經(jīng)歷的，可為什么入到夢里，卻是如此的……別扭。

    瑟瑟見沈昭擰眉沉思，緘然不語，試探著抻出頭，問：“你可是覺得哪里不對嗎？”

    沈昭舒開眉間褶皺，搖了搖頭：“說不上來?！?/br>
    他猶豫了少頃，道：“若這是我們的前生，不會止于此，我們還會再做夢的。”他抬眼看向瑟瑟，“若是再做夢，一定要跟我說。”

    瑟瑟輕輕點頭，心里卻在想：萬一我夢見更香艷的場面，那可怎么說啊……

    沈昭卻好似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冷繃著臉，道：“不管你在夢里穿沒穿衣裳，穿了幾件，房里有沒有藏男人，藏得離你多近……”

    “好了，阿昭！”瑟瑟哀聲懇求：“別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阿姐快要羞愧死了。”

    沈昭瞥了她一眼，道：“還有最后一件事?！?/br>
    “什么??？”

    沈昭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到自己跟前，目光涼涼劃過她的鬢側(cè)、眉梢，最終落到了那雙艷極媚極的漂亮眸子上。

    “我送你的，得看?！?/br>
    瑟瑟在他懷里，舉起小拳頭，甚是誠懇地保證：“肯定倒背如流，背不過絕不出門?！?/br>
    沈昭這才稍稍有些滿意，柔緩了神色，松開瑟瑟，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今夜月色極好，玉輪高懸于天邊，風(fēng)靜少云，幽遠(yuǎn)寧謐。

    瑟瑟凝睇著沈昭那如精刀雕鑿般的俊秀側(cè)面，輕聲道：“阿昭，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夢里的那個我……是不是很過分？”

    問完了，她才覺得真是廢話。

    夢里是何情形，沈昭早就都告訴過她了，過不過分她自己心里沒數(shù)么？

    沈昭果然沒理她，只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瑟瑟扭捏了一陣，忍不住又開始絮叨：“起初我做這個夢時，很害怕。因為我在夢里看見我背著你偷人，然后你想要掐死我……后來又無意中知道，母親可能跟宋家舊案有關(guān)，所以更加害怕，怕我們最終會走向那個結(jié)局，所以我才想退婚?！?/br>
    沈昭闔著眼，半點反應(yīng)也無。

    瑟瑟攥起拳頭，朝著他的臉比劃，誰知剛把拳頭揮出去，沈昭睜開眼了。

    瑟瑟：……

    白皙秀巧的小拳頭堪堪停在他臉上一寸，幾乎與鼻尖相觸。

    沈昭的眼若深潭幽淵，溢出些精明神采，晶晶亮亮，眼一斜，目光落在瑟瑟身上。

    瑟瑟默默把拳頭收回來，輕聲道：“這些日子經(jīng)歷了很多，我也靜下心來想了很多，覺得我不是那樣的人?！彼袷秋h搖在巨浪里的浮木，終于找到了一個可棲息之所，篤定地道：“夢雖然虛玄，可我一個大活人在這里，沒有道理不信我，而去信那虛無縹緲的夢境，阿昭，你說是不是？”

    她覺得這是今夜自己說得最睿智的一句話，正滿含期待地等著阿昭回應(yīng)她，誰知回應(yīng)沒等來，馬車慢慢停了。

    傅司棋在外面道：“到公主府了，請殿下和貴女下車吧?！?/br>
    瑟瑟緊咬了咬牙，氣道：“不！我們沒到！”

    她賴在馬車?yán)锊豢舷聛?，沈昭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來，道：“好了，別鬧了。”說罷，扶著她下了馬車。

    瑟瑟心頭甸甸，堆滿了事，不夠細(xì)致，這一握，恍然驚覺沈昭的手竟涼得似冰透骨。

    她一直知道他病了，可今夜他行事沉穩(wěn)，風(fēng)格凌厲，話少卻狠，一直以強(qiáng)者的姿態(tài)戰(zhàn)到最后，從未顯露出半點脆弱來。

    漸漸的，她就忘了他還病著，亦或者，覺得并不要緊。

    瑟瑟抬手撫了撫他的額頭，果然很燙，一時愧疚不已，竟忘了眼前之人不管外表上看再厲害，也只是血rou之軀，是個才十六歲的少年。

    她反握住沈昭的手，輕聲問：“阿昭，對不起，你是不是很難受？”低頭想了想，又道：“你跟我進(jìn)來，我給你煎點藥，喝了再走?！?/br>
    沈昭臉上半點身體難受時該有的模樣都沒有，只是皎皎月光下，臉色慘白得厲害，他神色平靜，唇角微微勾了勾，算是安慰瑟瑟，溫聲道：“我下午睡了一小會兒，落下些奏折需要批閱，得盡快回去。宮門已經(jīng)落鑰了，我知會順貞門留了個角門，待會兒悄悄地進(jìn)，怕再晚些會驚動旁人。”

    瑟瑟難掩失落，沉默了片刻，道：“阿昭，其實我待你一點都不好，也不夠體貼，我真是太粗心了……”

    從前的瑟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沈昭有所觸動，不知不覺間心軟了，凝著瑟瑟那滿含愧疚、關(guān)切的臉，稍一恍惚，等回過神來時，手已經(jīng)撫上了她的臉頰。

    他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微笑道：“好了，不過是風(fēng)寒，瞧你這模樣，倒好像我快要英年早逝了似的?！?/br>
    瑟瑟順勢抓住他的手，認(rèn)真道：”阿昭，就算你生我的氣，那也不要緊。可是，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沈昭輕頷首，應(yīng)下。

    傅司棋將沈昭的馬牽了過來，將韁繩擱到他的手里，沈昭牽著馬轉(zhuǎn)身，慢慢從公主府的門前走開。

    走了十幾步，余光看見瑟瑟還站在門前，就這么看著他的背影，一動不動。

    一時之間，他只覺心里那道門驟然打開，所有的濃烈情緒一涌而出——恐懼、怨恨、深到無法舍掉的愛意……

    他只覺頭暈得厲害，再也無法像面對徐長林時那般有理有據(jù)、從容應(yīng)對，理智難以束縛住自己，猛地甩掉韁繩，跑了回去，將瑟瑟擁入懷中。

    沈昭覺得自己好似在顫抖，亦或是懷中的瑟瑟在顫抖，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在打顫。

    “瑟瑟，我愛你，可我不能愛得沒有自尊。你今夜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糊弄我，現(xiàn)在必須告訴我，你還想不想退婚？還有，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