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暗箭，他會保護(hù)她一生，她不需要步步為營，不需要艱辛算計，不需要去吃他自小吃過的苦，只需永遠(yuǎn)單純快樂下去。

    他……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縱然是太子、天子，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也會有保護(hù)不了的人——當(dāng)年，他的父皇又何嘗不是深愛母親，卻依舊保護(hù)不了她，眼睜睜看著她被鬼魅一般的深宮所吞噬。

    前世，他是不是步了自己父皇的后塵，沒有護(hù)好他的瑟瑟？

    沈昭的心猛地一慟，看向瑟瑟。

    她也正目光瑩瑩地看著自己，絕艷的眉宇間，帶了幾許愴然，幾許懼意。

    沈昭突然清醒過來。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是她能背叛他的理由。

    夫妻反目，刀劍相向，哪怕她捅他一刀都無礙，但她不該用那賤奴來弄臟自己，來侮辱他……

    這是不可被原諒的。

    沈昭收斂起多余的表情，冷目看向徐長林，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長林君句句在理，堪稱推心置腹，那么孤也推心置腹一下?！?/br>
    “你說大秦危機四伏，非瑟瑟棲身之良地，孤也不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人。那你呢？你是嗎？南楚的局勢可不比大秦好多少，那小小朝廷君昏臣佞，紛爭不斷，武安侯又命不久矣，等你回了南楚所面對的是個兇險至極的爛攤子。若是你身邊帶著一個同大秦太子議過婚的女子，旁人會怎么說？”

    “你連自己都不一定護(hù)得了，拿什么來護(hù)瑟瑟？”

    徐長林沉默了，他知道沈昭已經(jīng)摸到了事情的關(guān)鍵，占據(jù)了有利之勢——果然，太子殿下從容不迫地發(fā)起了進(jìn)攻：“就算你是受宋瀾臨終所托，可你也不是宋家的人，孤的身上卻流著宋家的血，論親疏遠(yuǎn)近，你憑什么要與孤來爭搶瑟瑟？”

    他們唇槍舌戰(zhàn)，各不相讓，瑟瑟卻聽得發(fā)怔，思緒逐漸飄了出去。

    她為什么一定要旁人來護(hù)？她為什么竟讓自己處在了如此弱勢被動的地位？

    過去的十六年，她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她享受著萬千寵愛，尊榮富貴，如此心安理得，覺得天生就該如此?？蛇@世上的事瞬息萬變，連出身都能是假的，還有什么是一定永恒不變的？

    徐長林的話字字精準(zhǔn)。她看上去風(fēng)光無限，但其實命運一直握在別人的手里，哪怕是她的母親，是她未來的夫君……可他們也都在權(quán)力爭奪的漩渦里，局面詭譎莫測，勝負(fù)朝夕相替，他們就一定能護(hù)得住她嗎？

    現(xiàn)在想想，若是沒有做那個夢，她不曾參與這些事，還是那個對一切渾然無知的溫瑟瑟，歡天喜地等著出嫁，驕縱蠻橫，天真淺薄，以為自己天生命好，所得一切皆理所應(yīng)當(dāng)。

    以最單純的樣子嫁入爭奪最激烈、最血腥的鬼魅宮廷里，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若是這樣，最終走到了夢里的那個結(jié)局，也就不怎么奇怪了吧……

    她垂眸想得出神，未覺屋里變得深潭一般靜寂，抬頭一看，徐長林早沒了蹤影，只剩下沈昭，冷著一雙眉眼，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看。

    “人呢？”她一陣緊張。

    沈昭面無表情道：“走了?！?/br>
    哦，看來這一局又是阿昭勝了。

    瑟瑟瞧他臉色不好，又看了看更漏，關(guān)切道：“那我也走了，你還病著，快回去多休息吧?！?/br>
    她撥斂起裙紗起身，朝沈昭鞠了一禮，走到門口，手剛要撫上門扉，忽聽身后飄來沈昭的聲音。

    “瑟瑟，你回來，我有話要說?！?/br>
    殘茶已涼，瑟瑟卻抱著茶甌，略有些緊張地看著沈昭。

    方才與徐長林一番爭論大概耗了他許多體力，如今松下勁來，倒看出臉色蒼白，額冒虛汗，不時掩唇咳嗽兩聲，透出些病氣。

    可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病得再厲害，氣勢不弱，斂袖端坐，脊背挺直，一副雍容凜正的模樣，好像在升堂審犯人一般。

    瑟瑟實在煎熬，往他身邊挪了挪，以食指勾住他的袖角，輕晃了晃，嬌聲道：“阿昭，咱有話說話行不行？你這樣……好像我又犯了什么大錯一樣。明明我最近乖得很，都不怎么作了……”

    她撒嬌時鼻尖一聳一聳的，像只溫軟嬌憨的小貓，大約是累了，一個勁兒打著哈欠往沈昭的肩膀上靠，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迷離無辜地看向他。

    沈昭仿佛看見自己好不容易狠心筑起的冰山傾然欲倒，他費了大勁才忍住沒有把她拉到懷里，只一本正經(jīng)道：“把你做的那個夢再詳細(xì)地跟我說一遍，記住，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br>
    起先，他對瑟瑟的話半信半疑，這丫頭自小精靈，蒙騙起人來眼都不眨，加之故事太過荒謬，他從未認(rèn)真考慮過。

    只有當(dāng)事情臨到自己身上時，才知道厲害。

    他做了那夢，就算夢里畫面斷續(xù)漫漶，可就是有種無比真實的感覺，無道理可言，無據(jù)可依，只是身體與心最誠實的反應(yīng)，一遍又一遍篤定地告訴他，那是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人生，是刻在骨子里的悲歡。

    瑟瑟聽他這樣說，一懵，別扭地嘟嘴：“這個事情不是都過去了嘛，干什么又要聽？”

    見沈昭不語，她勾住他的胳膊，甚是誠懇道：“阿姐最近仔細(xì)想了想，夢啊什么的做不得數(shù)，我是個好姑娘，怎么可能會干那種事呢？不如你就把這些事都忘了吧，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跟你說過?！?/br>
    沈昭平風(fēng)靜水地看向她，竟勾唇笑了笑，笑得格外虛?。骸鞍⒔?，那個夢，我也做了?！?/br>
    瑟瑟：啥？

    她登時僵住，像是偷吃時抵賴不及，被逮了個正著的饞貓，幾分心虛，幾分懷疑的模樣，僵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的夢……是什么樣？”

    沈昭飽含深意地掠了她一眼，譏諷道：“還行，對得起你溫瑟瑟大名。”

    瑟瑟靜靜地看他，驀得，松開他的胳膊快速退回來，重新抱起茶甌，道：“那你先說，你告訴我，你夢里是什么樣?！?/br>
    沈昭斂著袍袖掠了她一眼，倒真如了她所愿，開始講起自己的夢境。

    夢里諸多恩怨糾葛，在他的嘴里，只化作寥寥數(shù)語，措辭克制簡練，只是內(nèi)容太過驚心動魄，饒是沈昭的敘述再平淡，仍舊把瑟瑟說得愣住了。

    “……這也太……太……”瑟瑟只覺詞窮，搜尋了許久，才衷心感嘆：“太刺激了?！庇U看到沈昭那難看至極的臉色，她倒吸了口涼氣，撫著胸口，耷拉下腦袋，很是慚愧地喃喃道：“對不起，阿昭?！?/br>
    沈昭眉眼間甚是冷淡，道：“這恐怕不是一句對不起能解決的。”

    瑟瑟如被霜打了的茄子，頹然看向他：“那你想怎么樣？”

    沈昭伏在案幾上的手緊握成拳，繃得骨節(jié)凸起，森然發(fā)白，看得瑟瑟害怕極了，默默后移，用眼角余光為自己規(guī)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