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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符,信步閑庭走到姚幼泓面前,將那符紙往空中一拋。 黃紙符飄在空中久久不落,在自窗中透入的陽光之下打著旋兒,黑色的霧氣像有生命,在符紙上穿梭不定,漸漸織成細密一張蛛網(wǎng),籠罩在黃色的符紙之上。 黑色的蛛網(wǎng)之中,像有兩張若隱若現(xiàn)的人臉,漂浮在半空中俯視著他。 姚幼泓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再回望陸道婆,眼中就帶了些許的恐懼。 “想讓她心甘情愿離開你,就把這張符放在她枕頭下面。睡一覺醒來,你的一切煩惱就沒有了?!彼卣f。 姚幼泓卻不敢伸手去接,驚懼交加地看著陸道婆。 陸道婆嘲諷地勾唇:“放心…只是一張符紙而已。管用的話,最多不過讓她忘記你們之間的過去?!?/br> 姚幼泓猶豫著抬頭:“真的對她沒什么傷害?只是讓她忘記我?” 陸道婆不以為意揮揮手:“只是讓她忘記你?!?/br> “一開始,只是你的姓名和樣貌,就算你們面對面,她也再辨認不出你的臉。慢慢的,時間長了,你們過去的記憶會逐漸消失,真實和臆想逐漸難以分辨,直到她最終將你存在過的痕跡忘記殆盡,變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陌生人,再也不會來煩你。” 她記憶中有關(guān)他的過去,會被這一道輕飄飄的黃紙符抹去? 幼卿半信半疑地接過收下,低頭道謝。 畢業(yè)前夕,最后一次聚會。 系里二百多人齊聚在一起,喝酒起哄,逼問他和她的婚期。 姚幼泓酒暈上頭,但笑不語,卻又被同班的女生起哄,讓他親口許下誓言要對她好。 許是感受到了他格外冷淡的回應(yīng),那之后的她一直有些小心翼翼。 他簽到了深圳,而她留在當?shù)?。他想靠著異地和時間將感情沖淡,她卻紅著眼眶站在他面前,說:“要不,我們結(jié)婚吧?” 姚幼泓獨自一人站在麗江客棧的陽臺之中,舉目遠眺玉龍雪山。 真的要和她結(jié)婚嗎?生兒育女,從此一輩子和她綁在一起,再不得自由?如今的她就已經(jīng)這樣難以拒絕,若是真的結(jié)了婚,他哪里還有離婚逃離的機會? 可是拒絕她,又要怎樣開口呢?他要怎樣對她言明她的一腔赤誠從來錯付?等到他們回去,又怎么面對共同的朋友的指責和詰問? 就好像作弊之后,要去老師那里認錯。又像是考了不及格的分數(shù),要去面對嚴厲的家長。 他犯下了錯,卻不敢面對。 像是做錯了事傷到了人,到了該賠償該承受后果的時候,他卻寧愿掏出匕首,將受害人一刀斃命,從此她口不能言,再不能指認他、再不能責怪他。 方嵐洗完澡,推開陽臺的門,站在他的面前。 “我們結(jié)婚,怎么樣?”她問。 “好?!彼犚娮约哼@么說,而藏在衣袖的拳頭卻漸漸握緊,摸到了放在口袋中許久的一張薄薄的黃紙。 黃紙符放在枕下。她入睡很快。 姚幼泓半躺在她身邊,忐忑不定。忘記他,真的這么輕松?能讓她離開他,又是怎樣一種體會?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之中他聽到她緩慢地從他身旁起身,抖抖索索地穿著衣服,一件一件地將她的行李收好。 姚幼泓迷迷糊糊地抬頭,問:“你去哪里?” 卻沒有人回答。 她波瀾不驚的目光掃過了他的臉,卻像是半點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她一件件收好她的衣服和背包,穿好鞋走到門口,取下了臨睡前她掛在門把手上的玻璃杯,抬腳邁出了房門。 嗒地一聲,房門輕輕關(guān)上。 只剩他一人的房間,有著難以想象的安寧與靜謐。 姚幼泓深深吸了一口氣,后仰,全身癱軟倒在了枕頭上。 從未有過的輕松。 第二天早上,姚幼泓睡到將近十點才起床,匆匆忙忙下樓退房。 他剛剛背著包走出了客棧大門,就看著沿著四方街,斜對面另外一家客棧門口聚集了人。 姚幼泓心頭一動,慢慢擠到了人群的最外圍。 他身高出眾,透過人群的頭頂看到了在客棧前臺哭得滿面是淚的她,手里握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昨晚臨睡前,我還放了一只玻璃杯在門把手上,怎么一覺睡醒,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你們客棧消失不見了?” 客棧的老板娘雙手叉著腰,滿臉橫氣推搡著她:“哪里來的瘋婆子胡言亂語?是不是訛我們客棧店小沒監(jiān)控?我告訴你,盡管報警!警察來了,看人家怎么說!” 她茫然四顧,無助無措的模樣像極了迷路的孩子。 而她哀求懇切的目光掠過他的臉,平靜無波地滑過,又轉(zhuǎn)向了別人。 她是真的忘記了他!她是真的沒有認出他! 姚幼泓低下頭,轉(zhuǎn)身離開。 和不愛的人相處,每日都有難以呼吸的窒息感。 而今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遠方的玉龍雪山,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從此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之中,消失在他和她共同的朋友圈中。 剛回學(xué)校的時候,還有些人前來詢問他和她,姚幼泓或輕或重地搪塞過去。 等到后來他去了深圳工作,再有同學(xué)聚會的時候,他獨自前去,再放出些似是而非已經(jīng)分手的話語,換來同學(xué)好友的慨嘆感慨的話語,也就結(jié)束了。現(xiàn)代生活,誰都忙碌奔波,再沒有人像學(xué)生時代還有那樣多的閑工夫關(guān)心旁人的八卦和生活。 姚幼泓輕松快意游戲人生,趁著深圳房價上漲和車牌限購前的東風,順利地在這個城市落了戶。他從來沒有空窗期,女友走馬燈一樣連軸換,每每要安定下來的時候,心頭卻有都有那么一點不如意。 比她體貼的女人,沒有她漂亮。比她漂亮的女人,又沒有她聰明。比她聰明的女人,又沒有她獨立。比她獨立的女人,偏偏又沒有她懂他。拿她做標桿,便似乎誰都差了那么一截,讓他即將而立的時候,卻仍有那么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如影隨形。 姚幼泓再一次見到她,是在三十歲的那一年。 隔了八年的時間,他卻仍然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認出了她。 風情萬種,又野性十足,既有著成熟女人的嫵媚動人,又帶了一絲被保護得極好的小女孩的天真。 新開業(yè)的華潤萬象匯,她站在人聲鼎沸的超市中,巧笑倩兮,仿佛能讓日月失輝。 如此美麗的容顏,相隔八年的歲月,突然之間讓他體會到從來未曾有過的心動和迷醉。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姚幼泓的腳步已朝她邁了過去。 “你還好嗎?”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滿盈自以為是的懷念。 而她的目光從他臉上平靜無波的滑過,一如八年前麗江客棧前的那個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