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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一絲絲悔意,他都原諒他們。他想了很久,一直想到,打一座古橋上面,來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小混混。最起先,連賜沒有發(fā)現(xiàn)他被人注意到了。那些小混混甚至是新手,他們用拙劣的套底兒手段還跟他問路來著。然后連賜十分真誠的用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告訴他們:“抱歉,我是外地人兒,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您們問問別人吧……”就是你了!不搶你搶誰???看他穿的帶的都是值錢貨,又是外地的,這幾位高興的不成,就頗為利落的上來,打了他,搶了他,還把他扒了個精光,褲衩都沒給他留。喂,你們~別跑呀……好歹給我留下一身衣裳,我是要死了的人了,那些東西,你們只管拿去,哪怕……只是一條褲衩也好呀。天色漸黑,還有些羞恥之心的連賜被迫爬到了身邊的歪脖子樹上,還揪了樹葉遮擋著,盡量維持體面。雨一直下著,連賜整一夜都抱著樹枝依靠,也不知道該怎么好。后來,他發(fā)燒了,睡著了……就那么從樹上摔了下來……“王相公,八分醉!醉眼來到小橋前……”伶伶俐俐的琵琶老弦,彈牙圓融的泗水老腔在老街彌漫。連賜迷迷糊糊的睜眼。頭頂,是黑漆漆的四方形梁木屋頂,他迷茫的坐起,抬眼四處一看,此地卻是一間什么都沒有的空屋子。他簡陋的躺在老木地板上,身下鋪著一床綿薄褥子。連賜慢慢坐起來,好半天兒,才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竟然有種猶若新生一般的感覺。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卻看到身上穿了一身暗藍(lán)色系帶子的,袖口褲腳,都是寬口的老衫。他摸摸自己的額頭,燒退了。又看看自己的手腕。被小混混踩在地下的手腕,也消腫了。他支起腕子聞了一下,一股子撲鼻的藥香。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這里又是哪兒?連賜四處打量著,腦袋思維都相當(dāng)活躍的記錄,計(jì)算,推理著。在連賜短暫的頭二十一年的生存歲月當(dāng)中,他從來沒有這樣仔細(xì)觀察過這個世界,也從來沒有這樣周詳?shù)木铜h(huán)境,分析自己的處境。他的魚腦袋,壓根就沒有這樣靈透過。褥子的褥頭是牙白色的,新褥,而且針腳更是細(xì)細(xì)密密,均勻妥帖,就若博物館里見過的,以前內(nèi)造局的老師傅的手藝。伸手摸去,針織物表皮粗糙,卻連接緊密,手面一滑,心中頓感均勻,舒暢。布面寬度豎七掌,三布勾連才一面,這是一種典型的手織布,是一種古老的,卡在腰間的特殊織機(jī)……哎?我為什么知道這些?他驚訝極了,雙目圓整的左右看著。他竟然知道所有物品的來歷以及解釋。一下子,頭二十一年的所有知識都被吸收利用,以及最大化,并充分理解了。六歲那年,家庭教師帶著他們?nèi)⒂^民俗博物館,他清晰的記著自己穿的衣服,鞋子的樣式,出門的時候,管家說了什么,母親說了什么,家庭教師從她的紫色小坤包里取出一卷票子,還給他買了一支猴子的棒棒糖……他舔著猴子糖,作為唯一觀眾四處溜達(dá)著,他的家庭教師在跟司機(jī)約會,躲在角落里山盟海誓。而講解員無精打采的指著玻璃后介紹到:“……一般古代的織布機(jī),分五步,開口,引維,打維……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一種南北方交接郡州的典型民間腰織機(jī)……”就是這種吧,這種窄面的腰織機(jī)出品的窄面純棉布。這幾年,這種手工布料的價格是越來越貴了,尤其是那種大品牌的設(shè)計(jì)師,特喜歡設(shè)計(jì)過的拼花棉布料……連賜眨巴下眼睛,伸出雙手,反復(fù)看著,腦袋里各種信息,不斷的閃現(xiàn),甚至,他出生之后,母親抱著他一臉嫌棄的說:“怎么又是個兒子,我都有五個兒子了,就叫你多余吧……”他的小名開始叫小魚的,后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媽管他魚刺,他也那時候剛還傻兮兮的問,為什么叫我魚刺?他大哥一臉譏諷的說,因?yàn)槟阋簿褪A藗€架子了!他傻乎乎的笑著,覺著大哥逗他玩兒呢!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那個根本不是逗他玩兒呢,其實(shí)是,魚刺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討厭而又痛苦。他叫連賜,不是感恩天賜,而是,他出生的日子,爺爺流亡國外,父親在外的桃花越發(fā)的茂盛,他家里有七八位外室生的兄弟姐妹……還是他出生那年,外公投錯了資,家里沒了封邑,母親帶著他們五人低著頭,彎著腰的與全世界妥協(xié)了。那一年他家倒霉事兒挺多,還有大哥摔斷了腿兒,二哥成了別人家的養(yǎng)子等等之類的倒霉事兒……而這一切的不幸,似乎都從他出生那天開始的。他們總是這樣說,連賜出生之后,日子就不好過了……而他也一直內(nèi)疚,覺著自己對不起全世界。現(xiàn)在他找到原因了,不是他的錯,人們總喜歡給自己的不幸找個原由去怨恨,他們招惹不起力量強(qiáng)大的,就只能欺負(fù)不會反抗的。他二十一年的歲月,幾乎都用來討好全世界,乞求贖自己未曾犯過的罪過。可討好也是需要手段的。他笨呀!那些做出來的事情,就總是那么不合時宜。以前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他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連賜坐在那里,表情不斷的恍然大悟。那表情叫做一個風(fēng)云變幻,喜怒哀樂,憂愁煩悶輪番上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身后的窗臺下,有婦人嘰嘰喳喳的在說笑。他愣了,便慢慢走到窗前……往下看去。窗下,是一個古老的小院子。有樹,桂樹,葡萄,石榴。有花,靠墻的一溜兒殘破的粗瓷大缸里,種著牡丹,蘿卜花,蘭花,大蔥……黃花菜,韭菜。有鳥,談話的兩個人,把身邊陶碗里的碎米隨意丟出去,就有成片的麻雀飛下來啄食。也有水,高聲笑著的那婦人從古老的井岸,用轆轤搖起一木桶水上來,托著桶底一起灌倒一笸籮艷紅的草莓上算作洗了……水聲潺潺,潤了一院子春意。還有人,一個年輕的男人。背對著的,看不清臉,只能聽到那人用溫潤低沉的聲調(diào)溫和的說:“???是這樣么?倒是連累嫂子了,您看那天我也不在,實(shí)在也沒想到會這樣……”四太太哈哈大笑著說:“哈哈,沒事兒!這算什么呢?這都過去兩天了……鴿子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