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氣消減了他許多氣勢，卻文而不弱。他雖不像師兄云舒君那般風(fēng)輕云淡，但這師兄弟二人有個很相似的點(diǎn)——認(rèn)準(zhǔn)的事情，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

“將軍，在下與你相識多年，一直自恃君子。即便是偽君子，豈有在人前言行不一的道理？”

他的意思很明確。

桌案上還有安戈之前練字沒有用完的墨，封若書問方羿要了一張紙，便果決將軍令狀寫了。

少頃，將雋秀的字跡亮與霍邦，道：“若三日之內(nèi)，我軍沒有攻占紅賽城，是殺是剮，在下愿聽隨霍先鋒處置，如何？”

霍邦只是一股腦熱，沒有逼迫封若書的意思，奈何這人居然是個倔脾氣，一句話丟出去就不回頭了?，F(xiàn)在方羿已經(jīng)默許了軍令狀，封若書又當(dāng)面問他，他自然也不好再退縮什么，于是也下了賭注，道：

“好。若軍師如約攻下紅賽，末將這條命，也任隨你處置。”

封若書道：“這樣也好，不過在此之前，在下要請霍先鋒幫個忙?！?/br>
“但說無妨?！?/br>
“此次攻城，請霍先鋒親自帶軍，在下會與你同行?！?/br>
“我？”霍邦粗眉一擰，“軍師怕不是在說笑？我與你簽軍令狀，你讓我?guī)湍愎コ?。便不怕我暗中做手腳，拖延時間？”

“霍先鋒一心為國，戰(zhàn)爭的勝負(fù)關(guān)乎榮譽(yù)、信念、國家，比我這個‘不立寸功’的軍師重要太多，不是么？”

霍邦的鷹眼一虛，這個身長只到他下巴的軍師，眼睛還不是一般的毒辣。在他心中，保衛(wèi)家國確實(shí)比一條單單的人命重要太多，于是拳頭在掌心一捶。

“好。這三日我便聽從軍師安排，軍中上下統(tǒng)一任你調(diào)遣，你若下令，我絕無二話。但是，三日之后，若紅賽還在蠻疆手中，便莫要怪末將，不講情面?！?/br>
封若書見他應(yīng)允，微微偏頭，“便請霍先鋒這三日鼎力相助，因為......”

他莞爾，笑得狡黠，“按常理來講，即便沒有軍令狀加持，先鋒軍吃了敗仗，損兵折將，霍先鋒也是要受罰的?！?/br>
霍邦生生一僵——合著，他兩頭都被下了套？全力以赴吧，萬一三日之內(nèi)攻下城池，他得遭殃。保留實(shí)力吧，稍不留神被敵軍抓住孔隙反擊，敗北歸來，更是要遭殃。

這勞什子封若書，凈會算計，可惡，太可惡了！

要說這霍邦做事一根筋也真是，滿腦子只記恨了封若書，全然忘了，他可以前三日無所作為，時日一過再大舉進(jìn)攻，到時候拿下紅賽城不說，封若書還沒有完成軍令狀上的承諾。本是兩全其美，他卻一心想著——

要老子聽你的可以，但要是三日攻不下來，有你好看！

..........好看的分割線............

“猴哥，軍師他們打仗去了，你怎么不去??？”

安戈捧著大饅頭津津有味地啃。

方羿見他嘴唇起了皮，推測這人吃饅頭估計很干，于是給自己倒水的同時，順帶也給了他一碗。

“軍師和先鋒將都走了，屯軍大營需要留個人把持大局?！?/br>
安戈和著水將饅頭咽下，“這樣啊......”

“何況，霍邦他們只帶了一萬兵馬，剩下的三十九萬人在漠陽坐鎮(zhèn)，霍邦若兵敗紅賽，也可退至漠陽，待養(yǎng)精蓄銳后再次進(jìn)攻。如此，我軍便進(jìn)可攻，退可守。”

安戈從前沒見識過沙場，里面的很多兵法他都不明白，每每見方羿與封若書他們討論得激烈，他卻只能在旁邊倒倒茶水，這讓他......多少有些挫敗。

笨拙地?fù)蠐项^，訕笑：“嘿嘿......什么攻啊守的，我都不怎么明白......”

方羿從他的眼神里多少讀了一點(diǎn)東西，讀出來之后，他自己反倒有些訝異——這小夜叉，也有自卑的時候？

“這是你第一次隨軍？”

“對啊。以前在未國，都是在小地方生存，哪見過這么大的陣仗？”

他經(jīng)歷過最兇殘的對抗，大約就是第一次代嫁，大鬧徐重德府宅的那回了。

方羿徐徐道：“其實(shí)，你應(yīng)該對戰(zhàn)爭不陌生?！?/br>
這話說得安戈一愣，自然詢問了緣由。

方羿接著道：“從前，兩個人起沖突，甲要乙的一樣?xùn)|西，乙不給，兩人打了起來，這便是最初的戰(zhàn)爭?！?/br>
兩個人打架也叫戰(zhàn)爭？安戈覺得這說法有意思，于是從大饅頭里抬頭，仔細(xì)聽方羿講。

“然后呢？”

方羿繼而道：“后來，輸?shù)舻囊沂植环伊藥讉€幫手，甲也不是吃素的，也去叫了人。于是，單打獨(dú)斗，進(jìn)化成了群體戰(zhàn)爭。再后來，規(guī)模逐漸擴(kuò)大，由一條街道，一座城池，變成了一個國度，由一個人，一百個人，變成了十萬甚至是百萬，也就有了我們現(xiàn)在的‘戰(zhàn)爭’。”

安戈的眼睛變得明亮，仿佛一下子見到了漫天的星辰，恍然大悟般，“哇！聽你這么一說，感覺簡單了好多啊！其實(shí)我也是這么想的，但就是嘴笨，說不出這種一錘子打破砂鍋的話來?！?/br>
他兩手一拍，歡呼著蹦了一下，“對嘛，打仗就是我想讓你聽我的，你不干，然后我倆打起來了，就這么簡單的嘛！”

方羿見他的眼睛笑得彎彎的，連啃饅頭的動作也變得歡快，心里舒暢不少，道：“還有哪里不明白，盡管問?！?/br>
安戈思索了片刻，歪著頭問：“那那個攻啊守的，有什么講究沒？”

“這里面的講究很大，不過萬變不離其宗，所謂的戰(zhàn)術(shù)兵法，歸根結(jié)底只有四個字——換位考量?！?/br>
“怎么說？”

“簡單來講，若你是防守方，便要思考敵人進(jìn)攻的方法、時間、路線，是全軍傾巢而攻，還是引誘你們出城設(shè)下埋伏，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你想到這些，再一一制定反擊方案，對癥下藥，那么，進(jìn)攻的敵人便拿你沒有辦法?！?/br>
幾縷微光恰恰照上燭臺，將那朱紅的顏色添了三分暖意，只是光亮雖明，帳中，卻一片沉寂。

他的話解釋完了，安戈卻一反往常的安靜，沒有大徹大悟的感慨。這讓他頗有些驚奇，按這小夜叉活蹦亂跳的性格來看，現(xiàn)下該閃著眸子說“猴哥猴哥你真厲害”，或者“原來還有這層意思，你看看我這樣想對不對......”，這么安靜，是為哪般？

“猴哥......”

許久許久，安戈終于忐忑著打破了沉寂。

方羿唇角不經(jīng)意地一揚(yáng)，“怎么？”

“我想學(xué)念書，你教我唄？”

............勤學(xué)好問的分割線..............

正如方羿所說，進(jìn)攻防守之要，貴在換位考量。

這一點(diǎn)，仰慕他多年的霍邦一直記在心頭。

“紅賽城屯有糧草十萬石，守城兵將兩萬，器械戰(zhàn)馬精良，若本先鋒是那守城之將，定然堅守不出，如此至少激戰(zhàn)三月。彼時，敵軍攻城疲乏，損失慘重，必停步不前，不戰(zhàn)自退。”

一路上，霍邦并沒有給封若書多少好臉色，除了輕視之外，他還很是好奇——封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