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收劍入鞘，對他抱拳道：“林公公，此人自稱是太府寺女官，卻未著官服，屬下覺其形跡可疑，便將人攔下了?！?/br>
    “有腰牌嗎？”林公公問道。

    “有?！鄙蛱仗彰c了點頭，又將腰牌拿了出來，雙手遞了過去。

    林公公也不接，只是垂下眼睛打量了幾眼，便又細(xì)聲問道：“送膳是尚膳司的活計，怎么輪到你太府寺的女官來插手？”

    沈陶陶穩(wěn)了穩(wěn)心神，面不改色地答了：“回公公，是尚膳司事忙，騰不出人手來，而輔國公世子宋珽是我的上官，便由我來走這一趟?！?/br>
    林公公也是在宮中當(dāng)了幾十年差的老人了，對她這種說辭，自然不會全信。本是想將她打發(fā)走了事，但是聽到宋珽的名字的時候，心念卻又稍稍一轉(zhuǎn)。

    他抬步自門里走了出來，待離沈陶陶近了一些，便瞇著眼睛細(xì)細(xì)打量了起來。

    時值盛夏，眼前的女子一身單薄的胭脂色羅裙，絳色的羅生領(lǐng)外膚色凈白如瓷。一張小臉雨后繁花般微微低垂，剔羽般的雙眉平平展開，一雙長睫鴉羽似地密密排開，眼尾薄紅淡淡，帶著一點動人心魄的艷色。

    但林公公最看中的，反倒不是她這張姿容姝麗的臉，而是她那一把緞子般柔亮光澤，長可及踝的烏發(fā)。

    他那雙老眼里，隱隱有一縷精光閃過。

    圣上年少時，最愛美貌女子云鬢堆疊，烏發(fā)如緞的美態(tài)。如今年事漸高，卻也不減興致，對此反倒是愈發(fā)喜愛了。

    得寵的李貴妃便有一頭濃云似的烏發(fā)，圣上每每把玩起來，可真是愛不釋手。

    而他心中也漸漸明白過來。

    既然今日世子進宮，是為給自己謀前程來了。那這眼前打著送膳的名義前來的女子，自然也是奉上的禮物。

    圣上看不看得上，是一碼事。這世子爺?shù)暮靡?，還是不能拂的。

    林公公思及此，手中拂塵一甩，轉(zhuǎn)身往殿內(nèi)走，卻也不忘對沈陶陶吩咐道：“提上食盒，跟著進來罷。”

    ……

    五陽殿內(nèi)，龍涏香自傅山爐內(nèi)裊裊而起。

    宋珽手持一枚白玉棋子，坐于一張屏背椅上，垂目看著眼前已經(jīng)近殘局的棋局。

    良久，他落下一子。

    坐在他對面手持黑子之人，笑了一聲，隨手將手中棋子落在盤上。

    本就已略顯頹勢的白子，立時又被收去一片，勝負(fù)已定。

    宋珽便站起身來，微微欠身道：“陛下棋藝精湛，微臣不敵?！?/br>
    燕朝皇帝謝源隨手將手中的黑子丟回棋簍，一張已顯衰老之態(tài)的面孔上露出幾分滿意之色：“你這年紀(jì)，有這樣的棋術(shù)已是難得，也不必妄自菲薄?！?/br>
    他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雙眼微微瞇起，眼底猜忌之意，如子夜暗芒，一閃即逝：“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是?！彼维E應(yīng)了一聲：“自開春以后，臣的身子漸有好轉(zhuǎn)。前幾日入夏時，還略有些反復(fù)。如今已無大礙。”

    “哦？”謝源眸光幽深：“難怪近日能常來宮中當(dāng)值了?！?/br>
    他略抬了抬手，身后服侍著的宦官忙端了一盞清茶過來。

    謝源拂了拂茶末，飲了一口，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是哪位名醫(yī)開得方子？這治好了你的身子，若老國公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朕，應(yīng)當(dāng)賞他?！?/br>
    “并非醫(yī)者?！彼维E抬目望向一直坐在一旁觀棋不語，如今正靜心冥想得無為道長，淡聲道：“是這位仙長?！?/br>
    謝源聞言，掀起眼皮看了無為一眼。

    只見他一身道袍洗得有些泛白，面上卻盡是不入人間煙火的疏離之色。如今以白身面圣，也不見有絲毫懼色，確有幾分世外高人的道骨仙風(fēng)。

    謝源并未直言信與不信，只淡聲道：“朕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也信起這些來了？”

    宋珽微微拱手，垂下眼去：“說來慚愧。微臣的病，宮中的御醫(yī)皆是束手無策。外頭的游醫(yī)尋過不少，重金懸賞也不是沒有試過。最后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想著試一試丹藥?！?/br>
    謝源隨手放下茶盞，瞇著眼睛看著他：“所以，你今日入宮，是來獻方士？”

    “陛下宮中應(yīng)當(dāng)不缺這一位方士?！彼维E淡聲答道。

    謝源聞言，反倒笑了起來：“怎么，你還舍不得？”

    “微臣不敢。”他略停一停，又道：“只是，若只做方士，未免如隋珠彈雀，令人扼腕?！?/br>
    “朕還是第一次聽說，給朕當(dāng)方士，還能屈才了的?！?/br>
    謝源笑著看向無為：“這位道長能讓世子如此推崇，想必是有過人之處。朕給你機會，讓朕看看，究竟是隋珠彈雀——”他陡然斂了笑意，語聲也冷了幾分：“還是……魚目混珠?！?/br>
    那無為道袍底下，已出了一身的冷汗，面上卻仍是一派風(fēng)淡云輕。

    他緩緩起身對謝源行了個作揖禮，從容道：“貧道沒什么本事，卻能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謝源打量著他：“朕有什么燃眉之急？你倒是說說。”

    無為面露慈悲之色，捻須嘆息道：“陛下敬天保民，憂民之憂。您的燃眉之急，便是時下令生靈涂炭，民生凋敝的這一場大旱?！?/br>
    謝源的眸光微微一凝，自椅上支起身來，肅然道：“道長能解決此事？”

    無為似有些為難，最終還是微微頷首，長嘆道：“貧道可做法祈雨。雖此事逆天而行，終將折損貧道壽數(shù)。但身在道門，又豈能忍心看這生靈涂炭之事？以壽數(shù)換天下一場甘霖，又有何不可？”

    “好！”謝源撫掌：“那就請仙長即刻開壇做法，若是真能祈得甘霖，這宮中珍奇之物，任你挑選！”

    無為闔目伸指掐算了一陣，又緩緩搖頭道：“時機未到。還請陛下先于宮中設(shè)下法壇，待夏至后第七日，貧道自當(dāng)開壇做法，祈得甘霖！如今，貧道還有一些法器需要準(zhǔn)備，便先告辭了。”

    謝源聽他如此一說，又有些半信半疑，便以指節(jié)叩了叩桌面，對身后的宦官道：“送道長?！?/br>
    那宦官趕緊躬身上前，對無為道：“仙長，請。”

    他面上堆著笑，心中卻知道。陛下這是要他差人盯住此人的意思。

    無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微微頷首，邁著方步隨宦官出了五陽殿。

    謝源又與宋珽閑聊了一陣，似乎覺得有些腹中饑餓，便又對宦官吩咐道：“膳時已至，去御膳房傳膳。今日朕與世子一同用膳?！?/br>
    宦官應(yīng)了一聲，忙緊步往外退去。

    正要退出內(nèi)殿的時候，卻被等候已久的林公公伸手?jǐn)r住。

    林公公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先退到一旁候著。自己則滿臉堆笑地上前行禮道：“陛下，這可真是巧，御膳房還沒通傳下去，尚膳司倒是先給世子爺送膳來了，您看這——”

    謝源今日心情不差，聞言便大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