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婧輕輕哼了一聲，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卻只是噘嘴不再說話。

    除了與李婧自幼相識之外，蒙鹽與其余幾人關(guān)系都比較疏遠(yuǎn)，自家門慘案后，他又沉默寡言，不喜言談，也不喜結(jié)交新人。

    眾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也就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去勸。

    一場商討，無疾而終。

    胡亥無奈，可能這就是他“主角光環(huán)”閃現(xiàn)的時(shí)候了。

    船發(fā)那日清晨，胡亥對來送行的蒙鹽道：“隨我一起回去，我保證給你施展的空間，讓你光復(fù)蒙氏門楣。”

    蒙鹽神色不動，抱臂站在原地，似看非看瞅著胡亥。

    胡亥又道：“若是朝臣敢有異議，我來讓他們閉嘴。”

    蒙鹽挑了挑眉毛。

    胡亥道：“你還想要什么——只管說！凡我能給的，盡數(shù)予你！”

    蒙鹽淡聲道：“我什么都不想要?！?/br>
    胡亥：……

    蒙鹽轉(zhuǎn)身要離開——“嘭”的一聲，李婧舉著大木頭給他當(dāng)頭敲了一下。

    蒙鹽被敲得立時(shí)轉(zhuǎn)了兩個(gè)圈，眼前金星亂冒，幾乎站立不穩(wěn)。

    李婧把大木頭豎著靠在左肩上，道：“不想挨第二下，就麻利點(diǎn)上船！我后面好多木頭等著搬呢！”

    “我……”蒙鹽張嘴才要說話。

    “嘭”第二下又來。

    蒙鹽徹底閉嘴了，乖得跟鵪鶉似的，轉(zhuǎn)身就往船上走，背后原本神氣活現(xiàn)的青霜?jiǎng)?，不知為何，看起來也黯淡古舊了許多，就像他的人一樣。

    胡亥看得目瞪口呆。

    李婧抱著木頭往船上走，嘀咕道：“早跟你說了，不聽，哼……”

    胡亥跟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他這是什么毛病？”

    劉螢在旁聽到，低聲道：“興許蒙小將軍只是不想自己做選擇?？v然他情愿跟隨您，那關(guān)鍵一步卻還是需要旁人推著——否則，他怕是不過去心中那道坎……”

    而李婧的木棒敲頭，則在某種意義上，免除了蒙鹽的責(zé)任。

    這道理初聽滑稽，細(xì)思卻別有一番滋味。

    胡亥贊許道：“還是你心思細(xì)膩?！?/br>
    劉螢抿嘴一笑，卻是走在胡亥之后，望著他的背影，卻是心中感慨道：連蒙鹽都能寬宥，陛下如此容人之量，確是一代英主。

    在路不計(jì)日，歸途順風(fēng)，又有船員掌舵，不似來時(shí)在夏臨淵的錯(cuò)誤指導(dǎo)下走了許多彎路，不到一個(gè)月光景，在船上已經(jīng)能望見極遠(yuǎn)處的故土邊際。

    恰是傍晚時(shí)分，胡亥坐在船頭，望見許久未見的地平線，心中激動而又熨帖。

    靈湖公主不知何時(shí)也走上來，挨著他坐下，手臂攬著膝蓋，腦袋卻歪靠在胡亥肩頭。

    “好美的夕陽吶?！彼p聲感嘆。

    落日熔金，火紅的夕陽光輝落在她發(fā)上，為她烏黑順滑的長發(fā)鍍上一層金邊。

    胡亥嗅到她發(fā)間清淡的香氣，心中異樣，只直直望著夕陽，不敢動作。

    靈湖公主道：“等我們老了，天天這樣看落日好不好？”

    胡亥感到她微涼的小手伸過來，鉆入了他掌中，像是要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胡亥道：“在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位小王子，住在一個(gè)很小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搬動椅子，就能看到一次又一次的落日。最多的時(shí)候，他可以一天看四十七次落日?！?/br>
    靈湖公主聽得入神，微笑道：“吶，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

    胡亥笑道：“是啊，他很幸福。”

    “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靈湖公主遙望著海上那輪將沉的太陽，輕聲道：“那他該有多么悲傷吶……”她眼中隱約有淚光。

    胡亥聽出她聲音不對，低頭想看她面容。

    靈湖公主卻將腦袋更深得靠入他肩頸間，躲過了他的視線，她微笑道：“給我唱支歌。在金子島，情郎總是要給姑娘唱歌的……”

    要他唱歌的事情，靈湖公主提了沒有一千次，總有八百次了。

    從前胡亥總是搪塞過去了——他對于唱歌這件事實(shí)在有種羞澀感。

    可是此刻，再次聽到這個(gè)請求，不知為何，胡亥想要滿足她。

    胡亥與她望著同一輪落日，臉頰抵著她微涼的發(fā)絲，自然而然，一支歌從心底升起，飛出了他的口中，“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靈湖公主安靜地聽著。

    她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

    胡亥只唱了兩句。

    可是那兩句歌卻像是有了靈魂，自己縈繞在這遼闊海天之間，彌漫在落日余暉中，經(jīng)久不散。

    靈湖公主目光迷離，道：“你從前問我為什么這樣喜歡金子。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很多年前，當(dāng)我們逃離故土，前往金子島的時(shí)候，我抱著一小箱子金子，那是母親留給我的?？墒窃谌ネ鹱訊u的時(shí)候，我們帶的東西太多了，而又遇到了險(xiǎn)情，父王下令，要把所有無用之物都丟入海中。誰能想到，母親留給我的，在故土最有用的金子，會成為海上的需要被拋棄的無用之物呢？”

    “我記得那一日，也是傍晚，也是這樣的夕陽。父王站在一旁，嚴(yán)厲極了；我一面哭著，一面將小箱子里的金子一塊一塊取出來，丟入海中；風(fēng)浪中，只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那金子便沉沒不見了。金子丟完了，我也哭得厲害極了?！?/br>
    “我記得父王摟住我，指著海面上的夕陽跟我說，那些都是我丟下去的金子。它們就成了落日的光?！?/br>
    胡亥道：“你當(dāng)時(shí)信了？”

    靈湖公主含淚笑著搖頭，“我那時(shí)候已經(jīng)十歲了，雖然有很多事情還不懂，卻也不是個(gè)小傻子。我那時(shí)候不信的?！彼D了頓，不知是否因?yàn)橄肫鹨压实母竿酰瑴I落下來，“現(xiàn)在我信了?！?/br>
    胡亥沉默。

    靈湖公主長吸一口氣，擦去淚水，歪頭看向胡亥，笑道：“所以，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我……”

    “如果我們回去，發(fā)現(xiàn)你家的生意已經(jīng)被別家擠占了。那么，你就跟我再回金子島，好不好？”

    夕陽下，少女的祈愿叫人幾乎無法拒絕。

    胡亥愣了愣，笑道：“為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呢？”

    “我喜歡你呀?！?/br>
    胡亥笑道：“你只是缺個(gè)玩伴而已?！?/br>
    “我真的喜歡你呀?！?/br>
    “喜歡我什么呢？”

    靈湖公主迷茫地眨眨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跟你在一起就會很開心?！?/br>
    胡亥道：“別犯傻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的?！?/br>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嗎？”

    靈湖公主說不上自己為什么會喜歡眼前這個(gè)男人來。

    也許是從那夜島心湖中，隔著海風(fēng)與湖水，在那盞金色燈籠下，她傾聽了他的苦悶與誓言。

    這么多年來，她傾聽島上民眾的愿望，小到希望自己的小狗生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