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爹，找你姨夫，請他兩位親自罵國防部預(yù)備干部局局長兼鐵血救國會會長去！你敢還是他們敢？還有，我方步亭是中央銀行正式任命的北平分行行長，不是什么揚子公司的下屬。你剛才說我不用干了，可以，你們在中央銀行拿走那么多撥款借款，僅僅北平分行就上千萬美元。正好我也不想替你們堵窟窿抹賬目糊弄美國人了，明天我就拿著賬本去南京找劉攻蕓總裁請辭，就說我方步亭能力有限，只好他親自來揩你們的屁股了！”

孔總大概活到這個歲數(shù)沒被這么罵過，氣壞了：“方行長，你剛才說的話要負(fù)責(zé)的……”

方步亭終于忍不住，厲喝：“負(fù)什么責(zé)？我沒有任何義務(wù)替某些人的混賬兒子負(fù)責(zé)！”

他摔了話筒，努力平緩氣息：“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謝培東嘆氣：“孟敖真敢干，押著揚子公司的人去五人小組了。五人小組頂個什么用？太子要和孔家宋家斗，拿孟敖當(dāng)槍，真出事了孟敖就是出頭椽子，五人小組誰都不會管?！?/br>
方步亭嘆氣：“豈止他們自家斗，我最怕另一邊……”

謝培東看他。

方步亭慢慢坐下：“孟敖今天見崔中石沒有？”

謝培東道：“沒，倒是昨天白天孟韋去見他了，要他別再接近孟敖。”

方步亭咬牙：“怎么孟韋又?jǐn)囘M(jìn)去了？……對了，崔中石和孟韋關(guān)系一直好。萬一他真是共產(chǎn)黨，還要孟韋放他一馬？我難道還得賠個兒子進(jìn)去？”

謝培東嘆氣。

方步亭捏著鼻梁，頭痛欲裂。崔中石是金庫主任，手底下管著的全是重帳。萬一他借著機會給共產(chǎn)黨弄錢，孟敖就成了替罪羊了。這個先不提，孟敖現(xiàn)在在五人小組里是個什么光景他不用看也知道，曾可達(dá)就是要逼著孟敖算北平分行的帳，算他老子的帳！鐵血救國會這是利用兒子打老子。一切的事情都得有個結(jié)論，有個交代。方步亭從民國二十六年開始就到處抹賬，他自己心里大概是有數(shù)的。蔣家應(yīng)付不了美國人的那一天，自己就是那個最完美的向美國人的“交代”了。

蔣宋孔陳，需要一個替罪羊。

老子是羊，兒子是殺羊的槍。

完美。

榮石用甜水燒開了給方孟韋洗漱。方孟韋只是垂著眼睛，一切都聽榮石的。他柔順慣了，榮石一下子也沒發(fā)覺什么異常。

“你要真是睡不著……愿意來我這兒躺躺，就來，我給你打扇子?！狈矫享f彎腰洗臉，榮石站在他身后：“我當(dāng)丫頭，伺候你?！?/br>
方孟韋把臉埋在榮石毛巾里，悶悶笑了一聲。

單付敬一直是塊大石頭壓著榮石的胸口，現(xiàn)在單付敬自己跳著跑了，榮石心里磊落很多，甚至覺得，以后孟韋來小住都可以，只是他要更好地收拾收拾，這環(huán)境和孟韋不相襯。

方孟韋洗了臉，自己走進(jìn)屋。榮石就著方孟韋的洗臉?biāo)蚕戳讼茨?。一夜沒睡，心情挺好。他收拾完自己，跟著進(jìn)屋，突然發(fā)現(xiàn)方孟韋竟然在換警服——他昨天晚上帶著警服來的？

“……孟韋？”

方孟韋脫下的白衣白褲擺在床上，他低頭系著武裝帶，系好以后往槍套里別槍。

榮石一眼就認(rèn)出，那把勃朗寧。

他扶著門，看著方孟韋仿佛準(zhǔn)備獻(xiàn)祭的動作，心里發(fā)慌：“孟韋？”

方孟韋轉(zhuǎn)過臉，一笑：“我要去南京啦?！?/br>
榮石一抓門框，整顆心都涼了：“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方孟韋紅著眼睛看著他微笑：“我要去南京啦。以后……見不著啦?！?/br>
榮石愣在那里，甚至開始發(fā)抖。

他明白了。

方孟韋上前摟著他：“二百五，我父兄陷入死局，得有個人破局。沒有比我更合適的，我必須去。這一去，可能……可能……”

榮石抖著嗓音：“你……”

方孟韋親吻榮石的脖子，輕聲道：“有件事，我其實一直沒告訴你。榮石，我愛你?！?/br>
天見證，方孟韋愛榮石，一生一世。

榮石幾乎把門框擰爛了。

他把方孟韋推到床上，坐下，自己半跪著，幫方孟韋套上制服靴子。那靴子腰特別高，特別不好穿……終于套上靴子，榮石一動不動。方孟韋吻吻榮石的發(fā)頂，站起來，走出房門，院門，徹底離開。

榮石半跪著，頭頂著床，還是沒有動。

曾可達(dá)打算將事情弄得復(fù)雜，攪亂一池渾水，然后伺機而動。他一步一步緊逼方孟敖，慷慨陳詞：“方大隊長，你剛才說法律上血親回避制度?，F(xiàn)在是戡亂救國非常時期，辦非常之事，也只能用非常手段。北平一百七十多萬師生市民每天都在挨餓，每天都在餓死人，難道能置百姓于不顧嗎？作為國防部派駐北平的經(jīng)濟(jì)稽查大隊隊長，你還忍心推脫‘回避’嗎？”

“是沒有什么好回避的！”一聲怒吼之下，會議室大門咣當(dāng)被踹開，巨大的聲響嚇了所有人一跳。瘦高的年輕人穿著整齊的制服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外面的士兵認(rèn)得他，北平的警察局副局長，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副處長，不敢怎么樣他，慌慌張張攔不住他！

方孟韋盯著曾可達(dá)看。那一瞬間的眼神，是地盤被冒犯了的年輕野獸的眼神。那眼神有些嚇人，因為他要拼盡全部，守住自己的家。

第57章一件新衣

方孟韋踹門進(jìn)來，方孟敖都吃一驚。

他微微張著嘴，手指夾著雪茄，看向門外。

弟弟站在那里。

對于這個弟弟，方孟敖心情一直很復(fù)雜。

在他心里，孟韋一直是年幼的樣子。聲音小小，膽子小小，喜歡跟在他身后，小動物一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那時候真是覺得煩人。

可是……這個弟弟現(xiàn)在是個男人了。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孟韋就長大了？

他們兄弟之間丟失的那么多年，再也……找不回來了。

五人小組解散，杜萬乘，王賁泉，馬臨神座位都是空的。方孟韋偏要對著空座位“請示”。

他吐字清晰，高聲請示五人小組，昨晚扣押下來的一千噸糧食要怎么辦，還要不要去抓學(xué)生。

他站在曾可達(dá)身后，一句一句都是沖曾可達(dá)去的。這位意氣風(fēng)發(fā)來到北平的將官自認(rèn)是建豐同志手里的劍，要為他披荊斬棘?，F(xiàn)在有個年輕人，直接撞上了他的劍鋒。

這個年輕人豁出去了。

徐鐵英似笑非笑和藹地跟方孟韋解釋，五人小組早就解散了，現(xiàn)在誰都做不了主，目前警察局只能配合國防部調(diào)查組，方副局長……只要守著糧食就行了。

方孟韋看了徐鐵英半天，忽然也出現(xiàn)皮笑rou不笑的表情。他又環(huán)顧四周，幾乎把每張精明到家的臉觀賞了個仔細(xì)。謝培東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