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7
凌遠撐著頭,辦公室里還低低回旋著婉轉(zhuǎn)的樂曲。七十年前的人在聽,七十年之后的人也在聽。李熏然又發(fā)來短信:別忘胃藥。凌遠笑了一下,關(guān)了手機。等凌遠下了手術(shù),已經(jīng)深夜。清洗更衣之后,特地去住院部護士站問了問。那一床老太太下午就走了,走得很安詳。護士以為凌遠在問床位問題:“已經(jīng)安排人住上了?!?/br>凌遠微笑:“謝謝,辛苦了?!?/br>他開車回家,熏然的車停在樓下。凌遠上樓,輕輕打開門,換鞋,洗手,悄悄走進臥室。小李警官舒適地陷在柔軟的大床中,呼吸輕緩悠長。沒拉窗簾,月光泛著甜味流淌,夜色都溫柔了。還真是……明月照人來。凌遠想起下午的歌詞,心底愉悅。他突然聽見一點嘈雜,伸手在被子下面扒拉出來平板。大概小李警官好奇亮亮的紀錄片,結(jié)果秒睡了。凌遠連忙調(diào)到靜音,平板上炮火連天鴉雀無聲的畫面悲壯沉默。底下的字幕冷漠地注釋:一九四四年十月四日,日軍占領(lǐng)福州。福州二次淪陷。十月十三日,國共兩黨談判陷入僵局。十月二十八日,日軍包圍桂林,迫臨柳州。十一月七日,美國總統(tǒng)特使赫爾利飛抵延安。十一月十日,汪精衛(wèi)死于日本名古屋。凌遠看了一會,關(guān)上平板。第36章一出話劇進入十一月,氣溫一路下降。汪精衛(wèi)死在日本,意料之中。這大漢jian終于死了,可惜竟然是病死的,并非被宣判裁決而死。只好解釋成為天道輪回,惡人惡報。汪精衛(wèi)十日咽氣,陳公博十二日繼任。重慶很是有人戲言,合該給共產(chǎn)黨發(fā)個賀電,一大的代表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們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如今竟然也能撈個主席當當。這賀電當然不能發(fā),陳公博不僅被共產(chǎn)黨開除過,還被國民黨開除過,誰也摘不干凈。要說汪精衛(wèi)還能算孫中山學(xué)生呢。共產(chǎn)黨的叛徒都不簡單,個個是人物。顧順章寫個,中統(tǒng)特務(wù)訓(xùn)練班早期的基礎(chǔ)教材。還有張國燾,戴笠當他是稀罕玩意兒,每次請客,高了興就連他一起請,上桌之前興興地跟人說:你們進去看看,里面那個以前就是坐共產(chǎn)黨第三把交椅的人。方孟韋回到重慶,一直沒有差事。美國大使館不用他去,三青團被太子整治一頓,正是蟄伏的時候。一般除了黨務(wù),他并不理政務(wù)。沒事做,就天天開會,想起來就把人都叫來學(xué)習(xí)黨章精神,折騰得一眾人苦不堪言。三青團在各個學(xué)校內(nèi)有“通訊員”,說白了就是發(fā)展的學(xué)生眼線,專門觀察誰有赤化傾向。方孟韋去翻“線報”,翻來翻去一直笑。笑得情報總處的人坐不住,他溫聲道:“這個……通訊員,舉報他同學(xué)有赤化嫌疑?”“是的?!?/br>“你們一般怎么處理?”“當然要核實?!?/br>“核實完了呢?”“通報調(diào)查處?!?/br>方孟韋用修長的手指點一點舉報材料:“這個通訊員和他舉報的人有私仇而已,多半是為女人。查一查有沒有女學(xué)生在他倆中間夾纏不清。如果我沒猜錯,這種公報私仇的‘通訊員’,不用也罷?!?/br>三青團情報總處的王處長心里虛,他也知道這些年三青團干了些什么下三濫的事,集體入團舉手入團劃拉一片臟的臭的。偏偏就這些人好用。這書記長平日里根本見不著,月亮似的掛在天邊兒上。這是閑得發(fā)慌,到人間溜達溜達。重慶各個學(xué)校大約也都知道自己身邊有“眼線”,互相猜都是誰。重慶大學(xué)大禮堂的后臺,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安慰一個嚶嚶哭泣的女生:“你別哭,那姓何的欺人太甚,你們倆明明是自由戀愛,他自作多情,小人一個!”另一個低聲道:“他們說……姓何的是那個。”有人驚悚:“通訊員?”“呸,什么通訊員,眼線!”“都小聲點!就是害怕這個,萬一他去亂舉報,那可怎么辦?”嚶嚶哭泣的女生哭得更大聲了。這邊正心焦,謝木蘭打簾子進來:“前面的快彩排完了,該輪到咱們了……咦你們怎么了?”謝木蘭人小,交游卻廣,自謂思想成熟,一個初中生能和大學(xué)生玩到一起。從小跟著父親舅父東奔西跑,比大多數(shù)女生見識廣,講話有趣,心思堅定又有主意,因此年紀比她大得多的也愛圍著她轉(zhuǎn)。“木蘭,你看怎么辦,我們懷疑姓何的去舉報了,你知道這事……”謝木蘭眼睛在這一團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無非就是倆男生爭一個女生,女生對倆人都有意,難以抉擇,然后一個男生翻臉了。她撓撓臉:“現(xiàn)在就是懷疑而已?還是確定姓何的是那個?”哭泣的女生腫著眼睛:“他自己說的,讓我們倆等著,還能有假?”舞臺前面到達了最后的高潮,振奮人心咚地一響,嚇了大家一跳。前面話劇慷慨激昂鼓舞大家抗日衛(wèi)國,后面幾個女生擠作一堆發(fā)愁男女糾葛。“我想個辦法。明天公演,讓我小哥來看。你們看誰能和我小哥搭上話,我們一起求個情。他對女士一向臉皮薄,說不定能成?!?/br>幾個女生面面相覷,倒是忘了木蘭小哥的身份了。民國三十三年十一月底,重慶大學(xué)舉辦愛國主義主題話劇公演。謝木蘭邀請方孟韋去看。方孟韋正要出門,手臂上搭著風(fēng)衣,一手掏口袋,找半天終于找到一枚單鑰匙,妥帖地塞進胸前襯衣口袋里放好:“是演喝藥的還是演變蝴蝶的?!?/br>謝木蘭愣愣道:“啊?”方孟韋不解:“你怎么了?”謝木蘭困惑:“應(yīng)該說小哥你怎么了……自從上?;貋砭凸止值模阋郧罢f話不是這個風(fēng)格呀!”方孟韋一頓,吐了口氣:“對不起,抱歉。那么,公演你們演什么?”謝木蘭沒了興致,低落道:“?!?/br>“哦,莎士比亞的,哪個譯本?!?/br>“朱生豪先生的譯本?!?/br>“好,我會去?!?/br>公演那天,重慶政府來了好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前段時間為了聯(lián)共抗日的事,政府和學(xué)生鬧得太僵,畢竟這是國家未來的臉面。這次倒是個緩和關(guān)系的由頭。教育總長講話,支支吾吾很無趣,兩三句就要一提“蔣委員長”。他一說這四個字,全大禮堂都要起立,嘩啦嘩啦洶涌的拖凳子聲。方孟韋跟著起立兩三回,軍裝被他穿得整潔板正,在一片凸起的肚腩中肅穆地站立,豐神如玉,仿佛發(fā)光。幕布后面一群女學(xué)生擠著看:“誒你看你看,那個是你小哥么?”木蘭在人群后面道:“最瘦那個肯定是?!?/br>“你小哥多大?”“嘿嘿,你想當木蘭嫂子???”“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