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石頸窩里。

榮石的手非常不規(guī)矩，上上下下，又掐又擰。方孟韋氣得咬他，嘬著他的rou舍不得下勁，更成調(diào)情的了。

榮石和方孟韋踩著十月份夏天的尾巴在上海完成了一場冒險，從頭至尾，縱情狂歡。

第35章一支曲

方孟韋又是一夜未歸。崔中石并不想顯得很婆媽，但他等了一早上，方孟韋還是沒有回飯店。他只好拿著前臺給他的紙條出門。紙條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法新界的地址，那一片是新貴們盤踞的地方。

崔中石坐著電車去了法新界，下了車一面打聽一面走，步行到了紙條上所說的房門號。不大的二層獨棟小樓，別致又不招搖?；▓@門到內(nèi)廳門之間很近，幾步小石子路，兩旁象征性地種了幾株月季。陽光暖暖，月季盛開，花香涌動。

崔中石提著公事包，來回對照了紙條的地址。應(yīng)該是沒錯。他撳了撳門鈴，不一時內(nèi)廳門打開，出來一位穿著西式馬甲長褲白襯衣的高個子紳士，沖他豎起一根手指，笑著噓了一聲。

崔中石看他走下來，打開鐵藝花園門，低聲笑道：“崔先生？您來找孟韋？”

崔中石只好笑著點頭：“看來我沒有找錯地方?！?/br>
對方同他握手：“你好，我是榮石。”一邊請他進去，禮貌地引他進入別墅：“孟韋還在睡?！?/br>
崔中石在玄關(guān)換鞋，榮石輕聲道：“本來我也是不講究的。但是……沒辦法。”他無奈地搖搖頭：“崔先生喝什么？”

“紅茶，謝謝?！?/br>
崔中石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略略四下打量。完全西式的裝潢，吊燈，地毯，沙發(fā)，大落地窗，旋梯。一應(yīng)細節(jié)不吝奢侈，卻又不俗氣，只有雅致?？蛷d極為敞亮，日光明麗歡快，讓這厚重的華麗活潑了幾分。茶幾上有幾本雜志，有日文有俄文。根據(jù)封面，崔中石猜測大多數(shù)是有關(guān)經(jīng)濟和汽車的內(nèi)容。另擱著半杯咖啡，沒有熱氣?？磥硭皆L之前，這位榮先生正在。

這位榮先生——崔中石看見他端著一杯紅茶走過來。步伐穩(wěn)健，腰背挺直。應(yīng)該當過兵，而且殺過人。眼神堅毅且果決，這樣的人可以待人親切有禮，但最好不要當真認為他和藹可親。

“崔先生，我這里的紅茶，是真的祁門紅茶。孟韋不喝英國紅茶，嫌英國人畫蛇添足糟蹋東西?！?/br>
崔中石無動于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好茶。”

榮石很隨意地跟崔中石聊天，聊茶，聊各地風(fēng)土人情，聊經(jīng)濟形勢，有意無意套他的話。崔中石慣于應(yīng)付這種風(fēng)度翩翩拒人千里的富豪們，游刃有余反套回去。兩人彬彬有禮皮笑rou不笑壓低聲音地一答一對，突然樓梯有腳步聲。

方孟韋穿著晨衣，光著腳走下來。他昨天累了一晚上，早上剛醒，面色有點怏怏的，垂著眼皮，含混地嘟囔一聲：“榮石我有點渴?！?/br>
榮石立刻站起來去廚房倒水，方孟韋站在樓梯半腰看見仰頭的崔中石，一激靈醒了，完全睜開眼：“崔叔?！?/br>
崔中石這個角度看見他光著的腳和細瘦的腳腕，突然想起來剛才榮石無奈的笑容，明白了“我本來也是不講究的”是什么意思。

方孟韋瞥了一下榮石去餐廳的身影，下樓，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fā)上，惺忪地笑：“崔叔你來了?！?/br>
崔中石笑笑。

他第一次看見孟韋穿得如此不得體——在重慶的方孟韋，無論何時何地，永遠衣著筆挺，干凈整潔。在家和在辦公室，沒有任何區(qū)別。方步亭也不會容許子女衣冠不整。眼下方孟韋穿著過于寬大的晨衣，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fā)：“崔叔，我就不去換衣服了，就……這么著吧?！?/br>
崔中石笑著搖搖頭，表示無礙。

榮石端著紅茶放到他跟前，方孟韋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一瞬間崔中石有了種荒唐的想法，這里才像個“家”，懶懶散散，毫無儀態(tài)，隨意自在。

榮石請崔中石吃了午飯，親自開車送崔中石方孟韋回匯中飯店。下午的飛機。方孟韋提著自己的箱子，站在匯中飯店門口和榮石道別。匯中飯店里放音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飄忽不定。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

“下午我就不來送了?！?/br>
“嗯?！?/br>
“你……”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崔中石自己先進大門。榮石戴著墨鏡，看方孟韋身后虛無的地方：“你……”

方孟韋提著箱子轉(zhuǎn)身走進去。

榮石雙手插著大衣兜，默默地看著方孟韋的背影，低吟似的喊了一聲：“孟韋……”

大概實在是太低了，誰都沒有聽見。門童笑容可掬地提醒他：“先生，您的車停在這里，實在是不大方便。”

方孟韋回重慶，坐在飛機上扎風(fēng)箏。榮石去他酒店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壓根沒注意這些竹條。方孟韋揣著它們從重慶飛來上海，揣著它們從上海返回重慶。崔中石從頭到尾沒發(fā)一問，方孟韋很感激他的寬容。

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方孟韋看了一眼舷窗。

上海是個美妙的夢境。

只不過，終須離開。

“崔叔，新出的那個你覺得好聽嗎？”

“還行吧，我對音樂沒有研究?！?/br>
凌遠巡查病房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音樂聲。病房里不準喧嘩，這么大的音樂讓他很驚奇。他推門進入病房，標準的四人間，其他病人都躺著，只有窗下那一床圍著很多人。有個女士拿著手機跪在床頭，手機里大聲播放著一支曲調(diào)哀婉的歌。清麗的女聲一唱三嘆：浮云散，明月照人來……

韋天舒看見凌遠，走過來，低聲道：“老太太不行了，想聽著這支歌走。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同意了，我也同意了……”

凌遠點點頭。

兩人退出病房，韋天舒實在憋不住八卦：“你知道那是什么歌嗎？”

凌遠看他一眼：“聽著很老?！?/br>
“屁，那叫古典，古典美！當年金嗓子周璇的，上世紀四十年代的經(jīng)典歌曲?！?/br>
“哦。”

“那老太太吧，和她先生是因為這首歌定情的。老先生先走的，老太太說讓他等著，自己到時候唱著這首歌去追他。唉你說那時候人的愛情哈，雙雙對對恩恩愛愛矢志不渝的。”

凌遠拿著病歷夾低頭狂寫，寫了半天看韋天舒還在長吁短嘆地感慨：“你今天上午沒事兒？”

韋天舒搖頭：“對牛彈琴，牛嚼牡丹！”

凌遠巡查完病房，回辦公室用手機搜了一下。旋律不復(fù)雜，歌詞也很簡單。七十年前的，對于愛情的祈愿——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他給李熏然發(fā)了個短信：忙呢。

過一會兒李熏然回：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