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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立無法,一磕后腳跟:“是!”年輕人愣了。他看著那摞紙,又看許君立,最后看榮石,又絕望又恐慌又疑惑,榮石嘲他:“關(guān)鍵時刻不能慫,知道不?”方孟韋跟在榮石身后,看他在北平廣播電臺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和鬼子二鬼子稱兄道弟。他什么都沒說。逛了一圈兒,榮石和方孟韋離開。上了榮石的敞篷車,開出廣播電臺,方孟韋問道:“教官?”榮石笑:“不像嗎。”“北伐?”“是啊,北伐。當(dāng)年我是射擊教官……這幫孫子哪個都比我大,結(jié)果哪個都怕我。那時候……”榮石愣了愣,笑意下去:“說這個干什么,當(dāng)年勇?!?/br>方孟韋很平靜:“很厲害?!?/br>榮石開著車:“什么厲害,命好沒死在戰(zhàn)場上而已?!?/br>“不是,我是說,你袖子里的很厲害?!?/br>榮石語塞。“你大衣袖子里……是什么?”方孟韋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捏了捏榮石的前臂:“你這呢子大衣袖子這么窄,難為你動作那么快……而且是左手。”榮石右臂袖子下面,有紙張的聲音。他震驚地僵著臉,這種嚇傻的表情讓方孟韋略微愉快,總算不是榮石老神在在盡在掌握了??伤麤]有愉快多久,榮石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不能小看你啊?!?/br>“那個姓許的不敢看你,年輕人嚇傻了。”方孟韋陳述事實。榮石專心開車,方孟韋看街景。兩人沒有深入交流,方孟韋怕問出個他解決不了的結(jié)果。榮石一直往前開,方孟韋終于熬不住,問:“你打算開到哪兒去?”“剛才有個日本人告訴我,東交民巷的美國使館放電影,說是美國卡通片,適合小孩子看的?!?/br>方孟韋抿著唇,圓眼睛看榮石,露出一絲絲憤怒。榮石余光撇見,呵呵樂起來。東交民巷在北平,也不在北平。外交上的說法,這一塊土地不歸中國管。北平淪陷,使館依然在,日本人也不能拿美國人怎么樣,“外交”還得繼續(xù)。使館經(jīng)常放電影,以慰僑民思鄉(xiāng)之苦。榮石竟然能搞到美國使館的電影票。方孟韋沒說話。“你想美國吧。”方孟韋生硬:“不想。”榮石一嘖:“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好歹是你長大的地兒,想也是正常的,親也是正常的,你這不屬于數(shù)典忘祖?!?/br>方孟韋漂亮的圓眼睛瞪得更大,怒視榮石,清冽冽的目光冷得仿佛冰錐子:“我不想討論這個?!?/br>“這個人吧,不親自己長大的地方,就太可怕了。英語是你的鄉(xiāng)音,我?guī)闳タ纯?。說起來我一句英語聽不懂啊,愁人?!?/br>方孟韋用手支著下巴,看車外街景,拒絕再和榮石搭一句話。美國使館專門騰了一間會議室做為觀影室,黑咕隆咚的。榮石一進去,里面坐的全是“洋人”,拖家?guī)Э诘模€有嬰兒哭。方孟韋在票上找不到座位號,低聲打聽,才知道是隨便坐的。兩個人彎著腰,摸黑找了旁邊沒有孩子的座位坐下。哪國小孩子都是惡魔,失控的炸彈一樣滿地跑,到處搗亂,然后被家長揪住,呵斥保持安靜。等到電影在銀幕上正式放,倒安靜了。榮石第一次看卡通片,心里驚嘆,這可比拉洋片高級多了,還是美國佬會搞??ㄍㄆ_頭就是一只……歡蹦亂跳的小鹿,眼睛又大又圓,看人的時候略靦腆,還帶著笑意。榮石輕輕笑了。雄壯的公鹿領(lǐng)著小小鹿在森林里,榮石猜它們是父子。后來小鹿?jié)u漸長大,長高,頭上長出角,成為一頭出色的年輕英俊的公鹿,靈巧地在山澗溪水跳躍,奔跑,聰明地與獵人斗爭。眼神始終清澈溫柔,有皎皎的光。榮石坐在電影院里鴨子聽打雷似的聽英語,看著畫面連猜帶蒙。方孟韋看得很認(rèn)真,卡通片放完了還坐著沉默。榮石笑:“走吧?你還想看一場?”方孟韋站起來,對榮石笑笑:“謝謝你?!?/br>榮石受寵若驚:“哎喲不容易,再笑一個?”方孟韋嘆氣:“我是真的謝謝你?!?/br>榮石摸摸嘴角:“開心了?”方孟韋點點頭。“借我個東西使使?!?/br>“嗯?”榮石右手在方孟韋耳邊打了個指響,方孟韋莫名其妙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左手上拿著一塊手絹。“借手絹用用?!?/br>榮石把方孟韋的手絹摁在嘴上,吻那塊手絹似的:“剛才不小心睡著了?!?/br>方孟韋沒見過這種無賴,氣笑了。他的手絹是蔡媽裁的舊方格布,比一般手絹大一點,洗得很干凈,也沒有像時下興的噴什么香水。他不至于吝嗇一塊手絹,雙手插兜走出觀影室。榮石笑瞇瞇把手絹塞進懷里,跟著出去了。“不過這卡通片講的到底是什么?鹿和獵人?”“這是美國迪士尼根據(jù)奧地利家菲利斯·沙頓的改編的,大概就是一只小鹿的成長史吧?!?/br>“哦哦,小鹿好。我覺得還是前期沒角的時候更可愛。當(dāng)然后期長了角強悍起來也很迷人??傊÷购芎谩!?/br>“……”方孟韋晚上到家,沒有吃晚飯,關(guān)上書房的門繪制了比較細(xì)致的北平廣播電臺平面圖。他繪制完畢,放下筆,樓下方步亭的書房里隱約有電唱機的聲音,宛轉(zhuǎn)悠揚的調(diào)子,似乎是錫劇。方孟韋心里一動,把平面圖收起來,輕輕地走出房門,下樓,站在方步亭書房門口,鼓足勇氣敲門。等了一會兒,方步亭的聲音才傳來:“進來?!?/br>方孟韋打開書房門,方步亭書房沒開燈,他坐在黑暗里。方孟韋一開門,走廊的燈光宣泄進來,方步亭看見背著光,自明亮走來的兒子。“什么事?”方孟韋輕輕叫了一聲:“爹?!?/br>方步亭有點驚訝。方孟韋只會一板一眼叫他“父親”,“爹”這種稱呼對于他而言大概近似于撒嬌。方孟韋身上籠著柔和的光,他不安地攥著門把手,站得很直,小心翼翼又有點期待:“爹,你教我說無錫話,好不好?”第16章一座城榮石消失了好幾天。他不出現(xiàn),方家大宅還是沉靜如水地過日子。方孟韋按點兒去程智吾家里和高官公子們聊天。有一個無意中說起,王克敏喜歡去煤渣胡同的平漢鐵路俱樂部,有時候一些日本高官也去,特別是山本榮治。“我爸有時候也去,其實說實在的沒啥意思,主要是日本人去得多。日本人一般看不上中國人多的地方,他們自己抱團的俱樂部又不準(zhǔn)中國人進?!?/br>“就是巴結(jié)日本人唄?!?/br>幾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