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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書呆站許久,慢慢走到書架前,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愛不釋手摸著眼睛能平視的那一排書。英文的,中文的,成套的,單個的,有新的,有舊的,有他喜歡的,也有他沒見過的。懸在天花板上的音響里忽然傳出安靜悠揚的鋼琴曲,木頭香與余留下的一絲煙味相互夾雜,彌漫在清涼閑適的空氣里。葉子書從書架中取出一本,指尖緩緩撫過雪白的封面。黎楊端著一杯水,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后:“喜歡三島由紀夫?”葉子書回頭看去,書房中的暖色光線在面前人沒受傷的側(cè)臉上染上了柔和的色澤。他搖搖頭:“沒看過,一直想試試?!?/br>黎楊將從他手里抽出來,擱在一摞書上,取出一本遞給他:“太壓抑,還有點晦澀。沒看過三島的話,先試試這個,情節(jié)稍微有些俗套,但寫得很細膩唯美?!?/br>同一個出版社的版本,同樣雪白簡潔的封面。葉子書捧著書,稍微翻了翻,猶豫半天,小聲問道:“可以借給我嗎?我來的時候行李額不夠,沒帶什么書,晚上睡覺前沒什么可看的?!?/br>黎楊喝口水,點點頭,指指幾個書架:“隨便挑?!笨此谎郏a充道,“慢慢看,不用急著還給我?!?/br>“太謝謝了。”葉子書心里松快了不少,一頭埋進書架里,精挑細選,又取出一本,一起抱在懷里。黎楊靠在木桌上看著他:“我更喜歡。”葉子書看著他腫起來的那只眼睛:“那本我看過了,還特地找來高更的畫看了看。”黎楊一笑:“看出什么心得了?”眼眶上那團黑紫隨著笑容向周圍散開,像生活在叢林中的動物為了嚇跑天敵而生出的保護色,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沒看出什么心得,不太喜歡印象派,還是古典主義畫派更對我胃口?!?/br>“嗯?”黎楊饒有趣味地端詳他:“看你年齡不大,懂的還挺多?!?/br>葉子書稍一怔,搖搖沒拿書的那只手:“不是顯擺不是顯擺,”抓抓腦袋,“就是……難得遇到一個能聊這些話題的人,周圍真正能靜下心來看書的人太少了?!?/br>“我知道。在國外更難遇到?!崩钘钅笾AП雠鋈~子書的杯子,“市博物館偶爾會展出古典派的畫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br>葉子書點點頭,指指黎楊的胳膊,小心翼翼問:“這個,還有眼睛,怎么弄的?”黎楊看一眼胳膊,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跟人打了一架?!?/br>“???”葉子書瞪大眼睛,“為什么?”黎楊懶散地歪過頭,晃著水杯:“當了一回英雄,救了一個美人兒。可惜美人兒不領情,連聲謝都沒道就跑了,英雄非但沒能抱得美人兒歸,還挨了拳縫了針,好幾天都不能上班?!?/br>空調(diào)吹出來的風有些冷。葉子書想扔下書立刻走人,再也不來了。☆、Chapter5黎楊正準備看第三十七次表的時候,終于挨到了一處路口。他迅速撥轉(zhuǎn)方向盤,調(diào)頭返回,開到離此處最近的火車站,將車停進停車場,飛奔進站,買票等車。他不可思議地將頭頂上的的液晶屏看了又看,忍不住抓住了腦袋頂上的頭發(fā)。下一班火車的行駛狀態(tài)是——延誤。黎楊一腳踹上磚墻,狠狠咒罵起來。這幾年在工作中好不容易練就的灌木叢一樣密密麻麻的耐心,竟在幾個小時之內(nèi)被一把狂躁的心火燒得一干二凈,濃煙漫天,焦黑遍地。他找到一個站內(nèi)工作人員,趴在小窗口上詢問火車延誤的原因。那工作人員正悠然自得喝著rou桂咖啡,吃著自制漢堡,聽他問起來,不慌不忙咽下嘴里的大塊牛rou,換上一張憂心的臉,指指遠離市中心的方向:“上一站有一位乘客被人惡意推下了鐵軌,還不知道是死是活?!眗ou墩墩的手貼上胸口,無名指上碩大的鉆石戒指閃閃發(fā)亮。她緩緩搖著頭,“剛才我還聽說,不排除和人質(zhì)劫持事件有關聯(lián)。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上帝保佑,這樣的事千萬不要發(fā)生在我身上。我們的國家是個和平的地方,絕對不應該發(fā)生這樣的事?!?/br>要放在平時,黎楊肯定會和她攀談起來。但此時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思,只把臉湊得更近,急切地問道:“大概還要等多長時間?”工作人員看看面前電腦上的調(diào)度程序:“大約二十分鐘。”黎楊道了謝,準備耐著性子等待,卻聽她突然想起來什么一樣叫住他:“哦,你是不是要去市中心?”黎楊點點頭:“是的?!?/br>那工作人員臉上又浮起一絲擔憂:“咖啡館附近的那個車站已經(jīng)被警方封鎖了,火車經(jīng)過那一站不會停。”黎楊吃了一驚:“什么?”“你如果需要去那附近,最好選擇別的站?!彼c一下頭,語重心長地說:“但是我建議你今天千萬不要去市中心,新聞里說劫持犯可能在那附近好多所建筑中都安置了炸/彈,真是太危險了。請?zhí)嵝涯愕募胰?,出門一定要注意安全。”“非常感謝,我會的。愿上帝保佑你?!?/br>黎楊重新走回站臺,煩惱地叉起腰,無所適從地看看左右兩旁或坐或站、或讀報或談笑的乘客,隨后怔怔望向火車即將駛來的方向,發(fā)起呆。信號燈的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黯淡,幾條光亮的鐵軌向遠處無限延伸,逐漸匯成兩條相對筆直的路線,通往海濱那座安靜祥和的大學城。國外的城市不像國內(nèi)那樣發(fā)展迅速,日新月異。黎楊剛上大一那陣也時常往返在這條鐵路上。一晃幾年過去,路還是這條路,站臺上的座椅還是一樣陳舊,連路兩旁房屋上的涂鴉都不曾有過任何變化。唯一改變的,是靠在車窗旁欣賞風景的人。葉子書聽從了黎楊的建議,將房子租在學校與市中心之間一個還算繁華的區(qū)。有課的時候南下上學,沒課的時候北上打工。雖然來回折騰辛苦了些,但工作學習兩不誤,很多學生都采用這樣的做法,葉子書也對此十分滿意。葉子書滿意,黎楊應該高興才對??蓵r至今日,當他扭頭望向靜立在陽光下的高樓大廈,突然間后悔莫及。當初為什么要讓他租房子?為什么不讓他住在自己家?為什么讓他天天長途跋涉?明明都在一個學校,為什么不每天接送他上學?為什么要幫他找咖啡館的工作?找哪家咖啡館不好,為什么偏偏是出事的那一家?黎楊緊緊皺起眉,后退幾步靠上石磚墻,將后腦勺在墻上磕了兩磕。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嘆息。都是自己的錯。全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