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清想起昨日還在宮中見到沈君儒，蕭璟恭喜了他女兒和魏狀元的婚事，還跟自己討論該送什么樣的賀禮，可是轉(zhuǎn)眼間這位首輔大人就成了一具尸體，實在令人唏噓。

順天府尹把驗尸結(jié)果呈給段明臣，段明臣卻把驗尸報告放在一邊，戴上手套，親自檢查起尸體來。

順天府尹面露詫異之色，要知道驗尸向來被認為不吉利的，仵作向來由地位低下的賤民來做，辦案官員只要檢閱仵作的驗尸報告即可，很少有人親自去觸碰尸體的。

顧懷清也湊了過去，段明臣皺眉看了他一眼。不過他想到顧懷清殺人的手法那么凌厲，想來也不會害怕尸體的。

段明臣把沈君儒的衣衫全部去掉，從頭到腳仔細檢查每一寸皮膚，甚至連下體、私處都不放過。

顧懷清沒有動手，但他的目光卻一直緊緊跟隨著段明臣的動作。顧懷清雖然沒有查過案，但他素來心細，很快就發(fā)現(xiàn)死者雖臉上沒什么痕跡，身體上卻有一塊塊紅斑。

段明臣查完了正面，又把尸身翻過來檢查，而在死者的背后，紅斑就更明顯了，背心處還布滿紅色小豆豆。

顧懷清忍不住問道：“這些就是傳說中的尸斑嗎？”

段明臣沒理會他，反而回頭問府尹：“仵作去哪兒了？”

府尹抹了抹額上的汗，回道：“大人見諒，順天府原本有兩名仵作，年紀較長的那位剛回老家奔喪了，剩下一名年紀較輕，經(jīng)驗也略顯不足，不過下官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仰仗他。最近有不明刺客鬧事，接二連三的出人命，這不，早上剛接到沈大人的噩耗，緊接著又收到報告，西直門大街有人橫尸街頭，仵作驗完這邊，就匆匆趕去那邊了……”

顧懷清不悅的揚起眉，如此草率，也太把人命當兒戲了吧？

段明臣卻點點頭，表示理解，在仵作眼里，內(nèi)閣首輔和橫死街頭的路人都一樣，只是一具僵死的尸體而已，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不過，這個仵作是個新手，匆匆忙忙的又檢查不仔細，草草得出了一個馬上風的結(jié)論，顯然不足以令人信服。

段明臣吩咐手下道：“馬上去請錦衣衛(wèi)的仵作?！?/br>
錦衣衛(wèi)手下領(lǐng)命離開，段明臣又問府尹：“您剛才提到的起陽湯，藥方是誰開的？成分是什么？”

府尹早有準備，呈上藥方，只見上面寫著藥材名，鹿茸、核桃仁、菟絲子、柏子仁、蛇床子、五味子、rou蓯蓉、yin羊藿……看起來都是補腎壯陽的尋常藥材。

府尹道：“此藥房據(jù)說是回春堂的不傳秘方，下官已命人看過，這些藥材都是補腎壯陽之用，并無不妥之處?！?/br>
顧懷清插話道：“那湯藥的藥渣還留著么？”

府尹道：“應(yīng)該還留在廚房里，大人要檢查么？”

“自然是要的！”顧懷清挑釁似得看了段明臣一眼，轉(zhuǎn)身對東廠手下命令道，“去把御醫(yī)館的施大夫叫過來?！?/br>
段明臣雖然覺得為了檢驗藥渣特地去請御醫(yī)有些小題大做，然而既然顧懷清要這么顯擺，他也不會阻攔。

段明臣將尸體蓋上白布，抬起頭，在房間里四下檢查起來，一會兒翻翻桌上的書，一會兒聞聞香爐里的爐灰，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

顧懷清幾次開口詢問，都被段明臣無視，不免憋了一肚子氣。他沒法子跟段明臣發(fā)火，回頭一看那府尹縮著脖子，畏畏縮縮的立在一邊，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顧懷清一臉嫌惡，像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府尹大人，這里沒您的事兒了，您請回吧！”

段明臣不悅的瞥了顧懷清一眼，和顏悅色的道：“多謝府尹大人提供的線索，陛下已著令錦衣衛(wèi)來徹查此案，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br>
顧懷清不忘補充：“東廠也會協(xié)助調(diào)查，務(wù)必將案情查個水落石出!”

順天府尹巴不得卸掉這份苦差，立刻拱手道：“陛下圣明，由兩位大人聯(lián)手查案，必定能馬到成功！”

誰知，段明臣和顧懷清二人聽到“聯(lián)手”一詞，都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不過順天府尹已經(jīng)顧不得了，趕緊交掉這個燙手山芋，告辭離去。

第8章致命的酒

錦衣衛(wèi)的仵作和御醫(yī)施大夫幾乎同時趕到了沈府。

錦衣衛(wèi)仵作見慣了各種兇案血rou模糊的場面，應(yīng)付起來自然駕輕就熟，仵作二話不說，迅速帶好手套，開始驗尸。

倒是顧懷清請來的這位施大夫十分年輕，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白面無須，像個文弱書生，跟人們印象中須發(fā)皆白的老御醫(yī)形象不太符合。

因此，對這位年輕大夫的本事，錦衣衛(wèi)諸人頗有幾分懷疑，不過，顧懷清倒是顯得跟這位施大夫很熟稔，態(tài)度還十分恭敬，這樣的態(tài)度出現(xiàn)在囂張的東廠紅人身上，可是前所未見的。

錦衣衛(wèi)仵作留在房間驗尸，段明臣陪在一旁，而顧懷清則帶施大夫到廚房去檢查藥渣。

施大夫先是迅速掃了一眼藥方，拿起黑黝黝的藥罐，查驗罐底的藥渣。他先是湊過去聞了聞，捻起一小撮藥渣放入口中，瞇著眼睛細細咀嚼。

顧懷清一臉殷切的盯著施大夫，見他先是若有所思，舒展的眉峰漸漸聚攏，接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顧懷清眼睛一亮：“查出什么了？”

施大夫卻賣起了關(guān)子，反問道：“我問你，沈大人在死前是否有胸悶氣短、抽搐咳血等癥狀？”

顧懷清驚訝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br>
“對，據(jù)他夫人說，沈大人死前的癥狀正是渾身抽搐，咳血不止，呼吸困難！”顧懷清抓住施大夫的衣袖，“所以說，是這個藥有問題？”

施大夫用力從顧懷清手里扯回袖子，擼平衣服上的皺痕，埋怨道：“你干嘛這么激動？把我的新衣服扯壞了怎么辦？”

顧懷清沒好氣的道：“哎呀，扯壞了我賠你十件新的！不要跑題，說正事要緊！”

施大夫翻了個白眼：“這是我娘子花了半個月幫我做的新衣，你賠得了嗎？”

“施大人，施神醫(yī)，您就別賣關(guān)子啦！快說吧，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施大夫慢悠悠的道：“現(xiàn)在還不好下結(jié)論，我想再看一下死者的遺體，才能確認我的推論是否正確?！?/br>
顧懷清無奈，只能領(lǐng)著施大夫來到停放尸體的房間，剛到門口，就聽到屋里傳來段明臣和錦衣衛(wèi)仵作的對話。

“你確定，死者身上的紅色斑塊不是尸斑？”段明臣的聲音透著凝重。

“回稟大人，尸斑通常會在人死后一兩個時辰出現(xiàn)，由于人死之后血氣不再流動，身體靠下位置會出現(xiàn)暗紫色斑痕，一般是條狀或云霧狀，漸漸連成片狀。”

“然而，沈大人身上的斑塊，色澤并非暗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