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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枯瘦蒼老的手,緩緩地,顫抖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柳淼淼指尖猛地一顫。 裴正楠看著她,神情悲傷地喊:“我的女兒……” 第四十一章 “我很抱歉, 一直到將死,我才知道這輩子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我知道我給你們帶來的傷害是無法挽回的,但我還是希望在我走之前, 能夠做些什么,盡力地彌補你……”病床上, 重病的男人眼眶緩緩地泛紅,清淚漾在他眼里, 溢滿眼尾深深的溝壑, 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這些年, 我沒有一天不是痛苦內疚地活著。當年我知道薇薇生下你以后, 我曾經(jīng)去找過薇薇,我想放下一切和她重新開始??伤齾s不愿意了?!?/br> “后來這件事被媒體拍到,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被污蔑,被流言逼得走投無路, 卻因為我的懦弱, 始終不敢站出來為你們說話?!?/br> 蒼老枯瘦的男人悲傷地看著她, 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顫抖。他的手很粗糙, 掌心有常年勒韁繩而留下的厚繭。 他緊緊地握著她,仿佛在握著這世界上最后唯一的眷戀。 “不,不是這樣的……”柳淼淼僵硬地坐在椅子里,腦袋里面嗡嗡作響。她感到胸口一陣沒來由的翻涌, 血液瘋狂地沖上頭頂, 記憶像被開了閘的洪水猛獸,噴薄闖入。 “不是……不是這樣……你們都騙我……”她訥訥地說著, 然后猛地將手從男人的掌心中抽回,站起身,大腦一陣強烈的暈眩,眼前幾乎看不清東西。 她壓下胃里的惡心,沖出病房就開始嘔吐。 她想起了一切。 她根本不是出生在什么父慈母愛的和諧家庭,不是什么性格開朗,積極向上,內心陽光,海外名校留學歸來,從不和富二代的公子哥們兒姐們兒出去廝玩鬼混的負責任的好女人,更不是什么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什么父母感情和諧美滿,mama很愛她,她的童年很幸福,全都他媽都是屁話。 柳景誠給她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境,她深墜其中,讓她相信自己是個擁有一切,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母親去世得早,她對母親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少印象。唯一記得的是,那是個很美麗的女人,生下她之后卻開始變得瘋瘋癲癲。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從她有記憶開始,母親沒有抱過她,甚至連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有時母親人前像個正常人一樣,會對所有人笑,甚至是傭人眼里親切近人的好雇主??上乱幻?,母親看到她就會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把手邊能拿到的東西摔得稀碎,像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從前她不明白,她只是以為母親單純的不喜歡她。 可這世界上,又哪有什么毫無來由的不喜歡。 現(xiàn)在她明白了。 他們都在騙她。 她是那個背棄了她,傷她至深的男人留下的孩子,她本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別人口中惡臭熏天的小三的女兒,每每看到她的臉,就會勾起母親心中最痛的往事。 她母親的病,全都是因為她。 柳淼淼單手撐在病房外的走廊墻壁上,昏天暗地的吐,直到胃部被搜刮干凈,吐出來的全是又酸又苦的水。 她靠在墻壁上,脊背無力地順沿滑落,像一灘爛泥一樣坐在椅子里,目光空洞,失去了焦點。 她望著醫(yī)院天花板上漆白刺眼的燈光,無聲失笑,一下一下,胸腔劇烈地震動,她把臉深埋進雙手間,有冰冷的眼淚順著指縫落下。 柳淼淼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此的可笑。 她拖著虛脫的身體起身往外走,看見了站在病房外不遠的裴子妤。 裴子妤臉色煞白,柳淼淼不知道她聽見了多少,從前她對這個女孩子毫無觀感,長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話弱勢又膽怯,甚至與人對視也不敢。 那天晚上,她鼓起勇氣把她約到馬場,說她很羨慕她,也很嫉妒她,一個著名馬術運動員的女兒,卻毫無馬術天分,父親膽小怯弱,母親性格強勢,她被夾在中間,成為了一個可憐的磨心。 其實她又有什么可以讓人羨慕的,生長在這樣的背景里,她們同樣的可憐。 裴子妤手里緊緊攥著保溫飯盒的袋子,她原本是來給裴正楠送晚餐的,卻不想在門外碰上了他們的談話。 裴子妤手慌腳亂地從背包掏出紙巾遞過去,柳淼淼沒有伸手接,徑直從她身旁走過。 - 出租車火急火燎地停在King辦公大樓樓下,柳淼淼打開錢包,隨手從里面掏出一百元,“不用找了?!?/br> 下了車,摁了電梯,直奔25層。 秘書見柳淼淼過來,匆忙起身道:“柳總好?!?/br> 柳淼淼問:“董事長呢?” 秘書說:“董事長還在開會,您——” 秘書話未說完,柳淼淼徑直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桌前的眾人皆是一愣。 正在投影前做匯報的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柳淼淼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對柳景誠道:“我有事要說?!?/br> 她身上還穿著下午從家里臨急臨忙跑出來的居家服,腳上一雙棉拖鞋,頭發(fā)被風吹得凌亂,一下車便直奔25層,氣息還未調整過來,微微地喘息。 臉色很不好看,甚至看起來有點狼狽,像和家長鬧了脾氣,離家出走的女學生。 柳景誠不動聲色地對下面人說:“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你們先出去吧?!?/br> 會議室里的人漸漸退出去。 秘書小姐過來把門合上。 柳景誠道:“怎么出來都不換身衣服,在阿爸面前可以不顧忌,這是在公司里,穿著雙拖鞋跑出來像什么話?!?/br> 柳淼淼走過去,拉開椅子,在柳景誠面前坐下,一系列動作沉默無聲,眼睛平靜得仿佛沒有波動。 “我下午去見了一個人,你猜猜是誰?”她看著他說。 柳景誠沒說話,兀自喝了口茶。他紋絲不動的模樣讓柳淼淼心里沒來由地冒火。 柳淼淼收緊了放在膝頭的拳,有被隱瞞的怒火:“你們?yōu)槭裁匆_我?” “囡囡?!绷罢\抬眸看她。 柳淼淼心底一顫,抿了抿發(fā)白干燥的唇,艱澀地說:“我都想起來了,你不用騙我了?!?/br> 柳景誠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與她對視。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平靜! 從五年前她從火場墜樓重傷,醒來忘掉那一切開始,他給她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無數(shù)的美麗的謊言。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她不能接受。 柳淼淼扯了扯唇角,逸出一絲自嘲的笑,“柳景誠,你牛逼啊?!?/br> 柳景誠眉心一擰,嘖了聲道:“怎么跟你阿爸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