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br>
陸僭道：“你別學師父，別猜。猜疑無用，你樂活自在便好?！?/br>
司空斛隱約覺得陸僭話里有話，想要從陸僭懷里抬起頭看看師父的神情，陸僭卻在他頭頂揉了揉，“至于掌門，你不必多做顧慮，等師父走了之后，你離開蜀山便是。既然你的魔氣已經(jīng)全數(shù)留在仰啟洞淵，他不會阻攔。他是很好的掌門，不會愧對天下?！?/br>
原來陸僭不是被蒙云中算計，他一直都知道蒙云中的所作所為和狼子野心。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仍是到了如此地步。

對于自己的師父，陸僭所用的眼光，乃是一種近乎神祇舍身的寬宥。

與其說陸僭是溫柔，不如說是一種絕無人情的冷酷。

冷汗?jié)u漸從后背滲出，司空斛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拽下山谷，言不由衷道：“我知道。掌門……掌門是很好的人，他讓我留在這里，就是讓我和師父多相守幾日。我知道的，師父?！?/br>
陸僭魂魄受過天帝衣法印波及，本就散弱有裂痕，近日更是格外嗜睡，聞言扣住司空斛的手腕，溫聲道：“睡吧。”

司空斛知道，師父讓他睡，是因為師父自己困了，便“嗯”了一聲。

陸僭的胸前細細起伏，口鼻卻沒有呼吸。細長雙眼合起來，睫毛細長，一根一根落下燈影，都無比溫柔。

司空斛看了一會，確認師父已經(jīng)睡熟，便輕輕抽身下床，披衣出門。

火鈴靠在白鹿身上擦隅康，見到他出來，不甚意外地站起來，拍拍裙子，“干活？”

他們坐在玉蘭樹下，司空斛將和神親纓碎片一片一片擺在大石面上，是暗夜里幾小片暗白的光暈。

天氣冷，呵氣一團一團白蒙蒙地罩住少年臉上的神色。

火鈴引出絲線，司空斛用四歌的法氣結(jié)成針，將那些碎片仔細縫合，穿針引線，直到天光漸明。

四歌醒了，看了一會。司空斛困得眼底全是血絲，手腕上的傷口也有些化膿。

他去找了幾片草藥打成泥，往傷口上一拍，司空斛疼得一哆嗦，“干嘛？”

四歌說：“讓你醒醒。你看看，和神親纓是不是快齊了？”

司空斛困得都不太清醒了，揉了眼睛端詳一番，嘀咕道：“好像就差一片?！?/br>
火鈴道：“妖魔都被你收光了，上哪再找去？”

司空斛心不在焉地回答：“就剩一片了?！?/br>
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后語，火鈴一頭霧水地追問，“那、那你還要找個軀殼對嗎？這可怎么找？”

司空斛在漫天的霞光中伸了個懶腰，心情甚好地看著仰啟洞淵上折射的一點金紅色，說道：“軀殼？我自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解放區(qū)的天是晴朗的天！

7/29：今天，請假……第一沒寫完，第二要出去，第三讓素rou的香氣再飛一會兒~

第54章雷雪

赤書煥成年之后，華金便很少來到丹砂峰。

這天從早間便陰著天，室內(nèi)暗沉沉的，大白天里點著一盞燈。

華金皺了皺鼻子，“只是藥味重了些?！?/br>
赤書煥滿不在乎地蹺二郎腿啃鴨舌，“我們丹砂峰除了藥不就是藥么，哪像山下?！?/br>
華金也有許多年沒下過山了，跟著問道：“山下怎么？”

山下，有自在由我，有衣香鬢影，有比蜀山干凈得多的爭斗冤屈。

赤書煥望著屋頂某點，半晌才嘆了一口，還帶著點戲腔，“水綠艷紅，大好人間吶?！?/br>
華金無奈道：“蜀山不就是這樣，修仙之途自然寂寞，不然哪來的丹霞志？”

赤書煥道：“修仙之途倒不是寂寞，是無常?！?/br>
陸僭rou身灰飛，神魂隨之寂滅，靈位已經(jīng)擺進了主峰大殿。他們一群同輩看來看去，都很難把那塊烏木牌和大師兄聯(lián)系起來。

因為蒙青童的事情，他們多多少少臆測過掌門的心意，之后發(fā)生的事情的確也是印證——讓陸僭老死在丹青崖上，難道不是屈才，難道不是報復(fù)？

赤書煥這次著了道，因此看得更透一些，就算沒有蒙青童，也有風刀霜劍后浪逼人的危機。蒙云中當然以陸僭為豪，但也一定以陸僭為眼中木刺。

不然，金懿的殘魂也不會正正巧巧上了他的身。

沒有這件事，師徒二人也不會生嫌隙；不生嫌隙，陸僭也不會獨自回山，以身為祭。陸僭一死，司空斛就任人魚rou，身上的魔氣能夠為誰所用，一目了然。

所有算計絲絲入扣，意外只有那一條蛟龍。司空斛本不該回來得那么早，早得讓蒙云中都沒能準備好。

赤書煥吃了這么半天，終于壯起膽子來看了看華金的臉色。

華金從前兇，這幾年倒是脾氣好，眼下臉色灰敗，頭痛地揉了揉太陽xue。

赤書煥道：“師娘，那你打算怎么辦？”

華金閉目養(yǎng)神，不發(fā)一言。

她這些年事務(wù)繁忙，幾乎沒有發(fā)覺蒙云中悄然的改變。當局者迷，蒙云中的心思縱然隱藏得再好，但要瞞過旁觀者陸僭，卻難得很。

然而，陸僭那是默許，甚而是讓步。讓到了拱手性命的地步，足以說明蒙云中的心意不可挽回。

陸僭希望息事寧人，蒙云中繼續(xù)做他的掌門，那點野心就隨這場浩劫埋入泥土，其實是兩相成全。

華金如果不想打破砂鍋，那就是因循陸僭劃好的線路走下去。司空斛在丹青崖，既然陸僭什么都沒告訴他，他也做不了什么亂。如此一來，真是太平盛世。

赤書煥深吸了一口氣，“那就——”

卻聽門外傳來一聲轟然巨響，有人咚咚敲門，疾呼道：“掌門夫人！丹青崖出事了！”

丹青崖。

華金心里一突，突然想起了那天司空斛的樣子。

少年在漫天霞光中揚起年輕蒼白的臉龐，眼底漆黑，染著幾分陰惻。

華金猛然抽出長劍，邁步走了出去，厲聲喝道：“掌門呢？”

丹青崖頂，騰空飛來的擲火萬里刀“?！钡刈采狭嗣稍浦惺种械睦灼浚笳甙l(fā)出輕微的一聲爆響，悄無聲息地四分五裂。

司空斛收回手，淡漠地抬起頭，目光正迎向飛回的擲火萬里刀和提劍壓下的蒙云中。

長劍刺向司空斛，司空斛毫無躲避之意，橫刀一擋。

這動作只是尋常，但刀尖中突地嘭出一片漆黑魔氣，徑直撲向蒙云中。

清濁相生相克，原本水火不容，但擲火萬里刀刀尖上的魔氣撞上蒙云中的脖頸，竟在倏忽中隱沒不見！

有長老失聲叫道：“掌門！這——”

半句話的功夫，司空斛猛然抽身，向仰啟洞淵中跑去。

長老驀地?？?，眼看著蒙云中半回過頭來。

那張熟悉已極的端方面孔上，自額心始，漫出成千上萬道隱約的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