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的水聲，池珺問：“考慮的怎么樣？”

鐘奕細思片刻，明白：“你說你先回海城的事？”

池珺點頭。水落下來，他把額前的頭發(fā)扒到后面，像是抹了發(fā)膠，露出光潔的額頭。

水珠自他眉眼間滾落。

大二下學期，兩人一起剪板寸。開學時出現(xiàn)在班里，同學們先驚訝，然后一起夸。兩人一清雋、一俊美，都是修長的身材，當然什么發(fā)型都好看。

連老師上課時都要cue一句，說：“讓我看看大家有什么變化——池珺、鐘奕剪頭了？姚琳頭發(fā)是不是染了？”

等鐘奕點頭、池珺笑瞇瞇答話，姚琳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和周圍女生討論起自己染的具體是什么顏色。

講臺上，老師夸道：“挺好看的。趁著上學，可以多去找找感覺，看有什么適合自己的造型。等到上班，”聳聳肩，“就沒這么自由啦?！?/br>
這是實話。

別的不說，做一個造型需要的時間，就夠開一次會。于是那之后，兩人又回到從前的節(jié)奏。只是鐘奕仍然會在池珺不好好吹頭時嘆口氣，自己去拿吹風機。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池珺興許是故意的。

但即便如此，鐘奕也樂于奉陪就是了。

“對?！背噩B道，“你那邊，還需要多久？”

一邊講話，一邊去擠洗發(fā)水，往鐘奕頭上涂。

鐘奕保守估計：“真要跟到尾，起碼得到元旦。但是調(diào)職手續(xù)的流程不是快走完了嗎？”

池珺：“秦樓很看好你。”

鐘奕：“他看好我，可我既然注定要回海城，他又要長留京市——”這份“看好”，其實沒什么實際價值。

池珺承認：“話是這么說?！钡娹炔粫X得遺憾嗎？

他們之前已經(jīng)討論過這個。

可那時候，說到一半，手機“?！币宦?，來了郵件。池珺看過，就歉疚道：“有點事?！?/br>
鐘奕很理解，兩人說好先把這個問題擱置，日后再議。

然后就到了現(xiàn)在。

鐘奕坦白：“我看著樂園里的一樣樣游樂項目，從設計選擇，再到建材評估，然后是投標公司的優(yōu)勢劣勢……再到真正施工，兩年里遇到的大事小事，起先是秦樓出手，后來就是我在獨立解決。我知道，你覺得我把整個項目跟完，會有更多收獲。但這不是說‘項目結(jié)束’，‘收獲’就一下子砸過來。事實上，在整個樂園建設的過程中，我已經(jīng)學到了很多?！?/br>
在秦樓手下，鐘奕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工作許多年的女生。也是名校畢業(yè)，手上有一張表格，是自己親手制作、花了許多年時間慢慢優(yōu)化的建材廠商資料。到現(xiàn)在，只要輸入所需標準，程序就會自動排出最優(yōu)選。在鐘奕進入項目組，說服其他人簽下183號玻璃后，他的那家工廠也進到同事的表格里，并且在很多項標準中獨占鰲頭。

受這位同事影響，到現(xiàn)在，鐘奕手上也有一個類似的記錄。關(guān)于工廠這兩年有所聯(lián)系的所有企業(yè)、下游生產(chǎn)者，他們的進貨方向、吃貨能力，都在鐘奕的記錄中一清二楚。

簡單地說，張老師擔心過的、哪怕到現(xiàn)在也有所疑慮，只是因為信任鐘奕，所以未曾宣之于口的銷路問題，在鐘奕這邊，真的不算大事。

至于打點官場關(guān)系，也有盛源太子相助。某種程度上，甚至會比在京市時更加妥帖。

鐘奕總結(jié)道：“……再者說，讓你一個人回海城?！彼Ａ送?，抬起手，碰到池珺的面頰。

他不放心。

哪怕知道，自己回去，也至多不過再空降一個項目組。以他們現(xiàn)在的資金能力，雖然勝出上一世畢業(yè)時許多，但仍舊不足以與池北楊分庭抗禮。

他們還需要時間，讓鐘奕在盛源總部職位更高一點、讓他們名下的財產(chǎn)更寬裕一點。

這兩年，池珺賣了幾輛車，加上從前的積蓄，以及鐘奕這邊的收入，兩人一起收購著盛源的散股。到現(xiàn)在，微有成效，卻遠遠不夠。

鐘奕其實什么都明白。

遲兩個月回去，影響很小。

池珺聰明、能干，哪怕池北楊敵視他，可至少在池珺剛剛回去的一兩年內(nèi)，池家內(nèi)部的矛盾不會被放上臺面。依照上一世的路子，池北楊會選擇先觀察一段時間。他會說服董事會，用一種“看好”的偽裝，把盛源旗下的影視部門交到池珺手里。明面上是分家，實際上是流放——但他錯了，他親手將一個聚寶盆交給池珺。到幾年后，影視行業(yè)蓬勃發(fā)展，池北楊才開始后悔。

鐘奕是信任池珺的。

知道他的能力，知道他可以很好地應對一切。

但感情上——

興許仍然是酒精的作用吧。

先前，與尚俊杰喝酒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很不同尋常地醉了。

直到現(xiàn)在。

有過片刻酒醒，然后又慢慢沉溺。酒精放大了鐘奕先前壓下的所有情緒。

明明在先前，他已經(jīng)想好答案。一兩個月的分別，現(xiàn)代社會，可以通訊、可以視頻。哪怕隔著千里距離，要聯(lián)系，也只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可眼下，鐘奕看著池珺，想：我想和你一起。

池珺笑了笑，帶著點安撫，細細揉搓鐘奕發(fā)間的泡沫，一邊說：“沒這么夸張吧。別的不說，聽我媽講，談叔和我爸之前鬧得那么兇，到現(xiàn)在都時不時對我爸的各種提案投反對票。還是那句老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狈线@個條件的，當然還有池南桑。長白山度假區(qū)已經(jīng)建成，剛剛開業(yè)。馬上要到冬日，已經(jīng)有許多人提前訂票，準備去滑雪場一展風采?？梢韵胍?，等度假區(qū)真的開始營業(yè)，池南桑那邊會有多少資金流入。

他也不是白送池南桑這么一份大禮。

不管那位好姑姑愿意與否，至少幾年內(nèi)，池北楊都會專心地、一心一意地，想要撈到自己meimei的失誤。

這又是一個和前世不同的地方了。

從前，池珺要等大四下學期，才從京市這邊離職、回海城總部。

而那時候，鐘奕與他一同回去，冷眼看著海城幾位股東的勢力分布，只覺得所有人都在明哲保身。偶爾聯(lián)合，可更多時候，股東們還是只看自己。

甚至于談翔。他與池北楊的最大矛盾，在于池銘。準確地說，是池銘的決斷能力與判斷力。由于幾年前，池銘被池珺坑了一把，在荒僻地帶建設商城，導致盛源那年的直接損失達到三億、間接損失不勝其數(shù)。那之后，有人會對池銘做表面功夫，有人卻不會。談翔是后者。

作為股東，他不在乎池北楊與妻子的關(guān)系、更不在乎池北楊更喜歡哪個兒子。

他只是想多賺一點。

但看著池銘在池北楊手下做事，始終不溫不火。大約是先前那次項目，對池銘打擊實在太大。到了又要自己拿主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