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怪不得頭上還有些青，快抱來我再看看！……真是的，一屋子人都是干什么的？一個(gè)孩子也看不??？”

王氏一邊煮茶，一邊道：“罷么罷么，這時(shí)候裝起慈父來了！十天半月地不落屋，也沒見你對我娘兒倆有甚牽掛處！”

方犁坐在椅上吃茶，順便看兩口子拌嘴，等郭韓把自家小子又交給仆人抱去睡覺了，這才道：“阿兄，你以前時(shí)常在漆器坊走動(dòng)，可曾見過匠人做榫卯機(jī)括么？”

郭韓拿帕子擦了把手，又接過茶吃，道：“怎么沒見過？那精巧些的漆件，榫卯扣好了，嚴(yán)絲合縫，水都滴不進(jìn)去?！?/br>
方犁便道：“那你這些天得了空，也去言春那里看看唄！他想在船上裝什么機(jī)括，和虎頭琢磨了幾天也不得法子。我也不懂那個(gè)，想了想，只有你是行家！”

王氏忙也在旁幫腔道：“三弟，不是阿嫂夸口，你阿兄懶歸懶，但凡他上心的事兒，沒有做不好的！你明兒就去幫著看看罷！”

郭韓受了這一通馬屁，心情大爽，忙大言不慚地道：“這做船和做漆件兒雖是兩個(gè)行當(dāng)，一樣要做木胎、打麻填縫。我漆坊里呆了那么些年，看也看會(huì)了。既然三兒你說了，明兒我便去河邊指點(diǎn)指點(diǎn)！”

到了第二天，郭韓便興沖沖地去了河邊。不多久，虎頭便氣喘吁吁跑來給方犁報(bào)信兒，說郭大爺和賀爺在河邊吵起來了。方犁在院里吃茶，聽了也不著急，只遞了一塊糕給他，問：“打起來了沒有？”

虎頭道：“打是不曾打，有殷哥哥攔著咧。只是吵得好兇！”

方犁一點(diǎn)頭，道：“那不管！隨他們吵去！”

虎頭哦了一聲，捏著糕站了一會(huì)兒，到底牽腸掛肚，又跑去河岸邊了?；厝r(shí)就見兩人已經(jīng)沒吵了，他家賀爺在工棚里忙活自己的事，郭大爺在工棚外，跟監(jiān)工頭兒似的四處瞎逛。逛不多時(shí)，郭韓便憋不住了，又走進(jìn)工棚里來，對賀言春比比劃劃地道：“那機(jī)括不是像你這般做的！要先這樣打出榫眼出來！這眼兒也打得不對！你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來來我先畫一個(gè)你看！”

小殷忙鋪開一張白紙，虎頭遞了炭筆，郭韓便趴在桌幾上等著，賀言春這才走過去，冷冷地道：“那船底我要裝兩個(gè)車輪，好讓它像陸地上馬車一般行走才好?！?/br>
郭韓聽了，又要抓狂，道：“坐了這么多年的船，何時(shí)見過船底有什么車輪？你到底哪里見過的？老老實(shí)實(shí)做一艘船出來不好么？”

賀言春轉(zhuǎn)身就走，道：“你做不出來也就罷了！不要耽誤我！”

郭韓最是聽不得別人說他不行，聞言怒道：“那你倒是說說，你那船底兩個(gè)輪子是什么樣兒！想怎么做！你不說，我怎么給你畫！”

賀言春便又回來，坐在桌幾邊給他解釋，說不上兩句，又高一聲低一聲吵了起來。等方犁帶著人送茶點(diǎn)來時(shí)，就見郭韓臉也氣紅了，憤然道：“我跟你是前世的對頭！這輩子再說不到一處來！罷了罷了！我懶得管了，回家哄孩子去！”

說著拂袖而去。方犁哭笑不得，只好轉(zhuǎn)頭問賀言春：“你好好跟他說幾句怎么了？”

賀言春從容洗了手，過來吃茶點(diǎn)，順便瞟了眼郭韓畫的圖紙，道：“誰請他來！我這里什么時(shí)候輪得著他來指手畫腳了？”

方犁拈了塊點(diǎn)心喂他，道：“阿兄雖性子急了些，也總是為了你，巴不得這船早日做好！你多耐煩些，聽他說兩句不成么？”

賀言春慢慢吃著糕，道：“是他非要跟我急、跟我吵，我有什么辦法？你放心，沒他幫忙，我這船照樣做得出！這回我做個(gè)好的你瞧！”

方犁挨著他坐下，笑道：“我放心得很！你哪回做的不好？樣樣都是好的！只是這船多久才能下水？可別等到明后年去！”

賀言春聽了心里舒坦，伸出手臂摟著他，道：“我先照這樣兒做個(gè)小船，若好使，坐得也舒服，咱們再做艘大的，到時(shí)我和你坐船去外頭也方便。省得馬車顛簸，你說可好？”

方犁自然是什么都依他。兩人閑聊幾句，又?jǐn)y著手一道兒回去吃飯。到得第二日下午，等賀言春不緊不慢地去工棚干活兒，郭韓又來了。原來他把賀言春的話想了一夜，倒勾起興致來，他又是個(gè)不肯服輸?shù)男宰?，自家在屋里往紙上描畫了半天，誓要將賀言春說的那什么車輪想出模樣兒來。到下午好容易有些頭緒了，便也不顧賀言春的冷臉，徑去找他商量了。

兩人照樣說不上幾句便惱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吵架，大有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然而過不多久，雙方氣性平了，依舊湊在圖紙前說起事兒。小殷和虎頭起初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zhàn)，后來也漸漸習(xí)以為常起來。

就這么邊吵邊商量，本是賀言春異想天開，要在船底處裝兩個(gè)輪子，后來竟真被他二人給畫出來了。其間又費(fèi)了多少心思，才終于把真東西給做了出來。胡安墩兒聽虎頭吹噓后，帶著合家老小來看熱鬧。就見翻扣過來的船底板上，尾端有兩個(gè)風(fēng)車輪子一樣的東西，直通到船里去。虎頭得意洋洋地在旁講解，說是只要人坐在船倉里，踩里頭兩個(gè)腳踏，便能帶動(dòng)風(fēng)車輪子轉(zhuǎn)起來，船便跑得又快又平穩(wěn)。眾人無不嘖嘖稱奇，紛紛央求賀言春方犁和郭韓，說等船抿好縫下到水里去時(shí)，一定要帶上他們親眼見識見識，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遭兒聽說有不用槳就能走動(dòng)的船的。

郭韓自此對這條船比賀言春還上心，有空便挽著袖子親自給船身抿縫上油，并對賀言春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好感來，覺得也只有這廝，才配得上自家那才情過人的兄弟。而賀言春則看在他畫出的兩個(gè)輪子的份上，臉色也總算不那么冷了。于是十月份等船做好后，方犁有一天感嘆，說山坡上那幾十畝桑樹澆灌起來還須人力擔(dān)水，頗有些不便。自信滿滿的兩人同時(shí)表示，把河里的水取到山坡上也容易，只須做幾輛連環(huán)水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