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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之說了。圣上一生自奪嫡后便殺伐果斷,這一病卻到底是還記掛著前朝諸多身后事。只是原本這一大赦,不僅是普通犯人,怕是有個人也要一并被赦免了,可朝堂之上知道圣上到底器重某人,就也無人敢反駁,只任由這一切就這么被定下了。十三年八月二十三。當今圣上終是一病不起,葬于清西陵,廟號世宗。新帝元年。京中出了一樁奇聞。世宗皇帝在世時最后挑選的一位殿前進士,當朝南書房之中最年輕的那位大人,就這么突然病倒,離奇消失在了京城中。這位大人姓段,聽說是個不世出的俊杰。當年還是因一樁奇案名震京師。說本朝八年,有個南省貪了糧款,卻無論如何找不到罪證的貪官落在這位手上,就出了樁奇聞。說那貪官平日里府邸清廉無比,無樓閣無財寶,抄家之時也是找不到任何賬本明證,圣上當時震怒,務(wù)必要找出他這么多年吞下去的那些戰(zhàn)事糧草。當時這位大人才二十歲,便去南省領(lǐng)了皇命去查此案。這種案子放在常人身上,也就是用刑加上派人調(diào)查了,但他見前面來了幾波人都問不出一點東西,便直接眼睛也不眨地就說要換了方法。這方法聽著新鮮,卻也很奇。說是讓這貪官每天在牢房里讓獄卒逼他吃一種名為觀音土的東西做的白面餅,再灌進大量的涼水,一般人不知道什么是觀音土,只當這是什么好東西。其實這東西是饑荒時平民快餓死時才吃的。正常人吃了根本拉不出來,只堆在肚子里任其膨脹,最后爆裂,撐得說不出話,十天內(nèi)就會直接撐死。那大貪官這么多年,胃口大到貪污吞了那么多賑災(zāi),打仗的金銀還不肯交出來。這位大人就每日派人喂他吃難民吃的觀音土。讓這貪官撐得在牢里抱著個巨大的肚子痛哭流涕,屎尿都塞在腸子里痛的說不出話,最后才不得不交代出自己的賬本原是都埋在自家蓮花金魚池下,只有刨了魚肚子才能找到。這一舉破下的貪污大案,后來就被稱為——魚肚案。魚,指那藏著賬本的魚,也指肚子被活活撐破了的貪官,后來這位原本官位平常的少年便一路平步青云,被圣上重用,視為近臣。世宗后曾親自提筆賞他了一個字,玉衡。段玉衡,意為玉衡星,贊他智謀無雙,是當世難尋的奇才。可新帝初繼位,大赦天下,唯獨這位大人卻不管不顧地一走了之。還是多虧了南書房一眾老大人們替他說情,新帝才說讓他五年在家好好反省,哪日他反省夠了便再啟用。但民間卻大多聽說這位歷經(jīng)兩朝的大人年少時也是個真風(fēng)流人物。心念蒼生,少年意氣,完全不似外頭傳言的那般如條心機深沉的毒蛇般不好接近。只是這樣的人物,如今也沒機會得見了。十月,一輛舊門簾拉下的馬車從城門中。車夫是個老翁,車內(nèi)的人一身布衣,手上翻著一本棋書,既沒有官服也沒有頂戴花翎,倒真像是個尋常人了。“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學(xué)道者須加力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者……一任天機?!?/br>這望著馬車外最后一句的自言自語,便是和這京城暫時告別了。那最后一樁順天府豬人一案,從此成了懸案。蓋世英才,轉(zhuǎn)瞬即逝,世人都在猜那少年義氣的京城第一的段玉衡究竟去了哪兒,可回首已是暫時遠離官場,一把紙傘一箱舊書獨自去往民間,一場真正精彩的傳世故事開始了——第一回(上)光陰一轉(zhuǎn),已是三四年后。松江府,松陽縣。巳時。——“叮鈴”。一輛搖鈴的舊馬車正行駛在縣城外的泥濘小路上。云青色霧氣中,這前頭套著一副韁繩的馬車又舊又晃。前日夜里剛下過雨,泥道上濕滑得很,一路上可看見此地靠山,山又傍著處水。遠山中有茂林修竹,溪水從竹林中往下淌,一路經(jīng)人力挖鑿的溝渠通著城防地下,想來是個日常有地下水經(jīng)過的小縣城。車頂上放著諸多行李。似這放錢放物的多用包褡褳,放煙絲用的煙袋,盛放扇子的扇囊,另有表帕荷包堆滿了破馬車頂。車內(nèi)還載著大約五六個帶著包袱,從各縣趕路過來的人,因為這些人多是還要繼續(xù)往南邊跑商去的,所以在這松陽縣下來的就只有最里面那兩個了。入目所及,這是位帶著個蓋著塊白布的書箱和把紙傘的男子和一個孩子。看年紀和舉止,像是對父子。面色蒼白,像是有什么大病纏身的男子一身灰服,看一身穿戴像是貧苦人家,更令人看著就覺得古怪的是,面頰上還有一塊紅疤。那一條如蜈蚣般彎彎扭扭的疤看著好生嚇人。把這高瘦的男人本來的容貌毀得讓人根本看不下去眼,也難怪整個車上也沒人敢與他輕易搭話。至于那小孩才不足七八歲的樣子,一路只依偎在男人的懷中低著頭,樣子也是木訥沉默的很。“這娃娃好乖,一路不吵不鬧的?!?/br>走南闖北多年,早見慣了各種人,還是第一次這樣的孩子,坐在車轅上的馬車夫笑呵呵來了這么一句。“他自小就這樣,木得很,從不喜歡和生人說話。”車轅旁閉目養(yǎng)神中的段鸮聽到這話也回了一句。他雖長得其貌不揚,聲音卻極平沉穩(wěn),抬眼間雙眸上挑,如果沒面頰骨上這道難看的疤,給人的感覺一定不是這般。“娘親呢?”“沒了,我一人養(yǎng)大他的?!?/br>這話似乎也解釋了為什么這么個男子會領(lǐng)著個這么大的孩子。“哎,那你一當父親的養(yǎng)他也不容易,你這臉又是怎么弄得,出門在外怕是很不方便吧?”“幾年前受了點傷,就變成了這副丑鬼樣子,現(xiàn)也是一邊擦些外傷藥,怕是這輩子都好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