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都忍不住驚訝出聲，這未免也太快了。雖說被擊潰了心防，但是提供消息和主動配合是兩碼事，那個紅毛番子瞧著也是個嘴硬的，怎么如此干脆就服軟了呢？

    伏波也未隱瞞：“除了西塞，還有不少西洋國家圖謀海峽，他們也是為了加快速度才跟長鯨幫聯(lián)手的。我放了話，若是敢介入咱們的戰(zhàn)爭，將來西洋諸國混戰(zhàn)時，赤旗幫和青鳳幫也會站在他們的敵人那邊?！?/br>
    沈鳳眨了眨眼，是真驚訝了：“紅毛番還不是一國的，西洋這么亂的嗎？”

    之前沿海是有西洋船，但是數(shù)量太少，又多是發(fā)色古怪的夷人，大家都混著叫“紅毛番子”，哪想到還有這么多講究。

    “很亂，而且每家都有艦隊，西塞也只是略略領(lǐng)先而已?！狈ê唵谓忉尩?，東西方交流太少，互相產(chǎn)生誤會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鳳若有所思的看了伏波一眼，難不成這才是她對那些西洋船過分上心的緣故？看來之前屏退眾人時，伏波定然私下做了些什么，才讓那番子丟了念想，乖乖俯首聽命。不過現(xiàn)在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沈鳳直接道：“那說客要怎么送回去？”

    “先送去東寧，然后沿著陸路前往合浦，找機(jī)會跟西塞的主官搭上線?！狈ù鸬馈?/br>
    沈鳳嘖了一聲：“這是要壞了寧負(fù)的盤算啊，難怪你如此有把握?！?/br>
    正常的cao作，應(yīng)該是宣稱他們擊潰了西塞船隊，派人過去索要贖金，順便表達(dá)誠意，勸說對方放棄跟長鯨幫的盟約。結(jié)果伏波可好，正正來個乾坤顛倒，先派人去恐嚇威脅，等到打完了再收錢買命，這番手段還真是蠻橫無禮，一副海盜做派。能不能成他不知道，但是偷摸送回去五個人，還是商談這樣的大事，不管寧負(fù)能不能探知消息，恐怕都要對西塞生疑，壞了兩邊的關(guān)系了。

    沈鳳能看出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伏波并不覺得奇怪，只道：“俘虜?shù)能姽俣枷攘粼谀氵@邊，其他水手我要帶回去，那通譯也得隨行?！?/br>
    “這個好說，聽說龍虎沙那邊還有番子的營地，里面有不少傷兵和另一位通譯，等我這兩日派人清掃一遍，抓拿到了人，你就能啟航了。”沈鳳說完，又不忘惋惜的嘆了口氣，“可惜之前打仗時傷了條船，還要修繕之后才能下水，這次只能帶三條船走了。”

    這點小心思，倒也沒出乎伏波的預(yù)料：“無妨，我會讓人把炮卸下來運走的?！?/br>
    沈鳳笑了：“放心，船我也不貪占，等到修好了，一定給你送去?！?/br>
    能修船，也就能研究船體構(gòu)造，看來沈鳳對于軟帆船的結(jié)構(gòu)還是頗為上心的，伏波并沒異議，直接站起身來：“那我先去船上看看，俘虜?shù)氖虑檫€請沈兄多費心了?！?/br>
    誰料沈鳳也跟著起身：“現(xiàn)在又能有什么大事？我也沒見識西洋船呢，不如同去。”

    這就出乎了伏波的預(yù)料，不過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一同出門，往港口走去。

    此刻金山島的海港里停泊了不少船，有清風(fēng)幫的也有赤旗幫的，然而最惹人矚目的還是那艘西洋炮艦。就算損傷不小，看起來有些破破爛爛的，那細(xì)長的船身，層疊的軟帆，以及黑洞洞的炮門，也跟尋常中式海船相差極大，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多瞧兩眼。

    站在碼頭上，沈鳳忍不住感慨道：“每次瞧見這船就覺得稀奇，船頭船尾都不挑高，海上行船豈不是要埋首？還有那些帆，難怪他們船上要如此多的水手。”

    中式船的船首大多是方形的，而且兩頭高中間低，海浪很少能壓住船頭，就算有水也會順著船身弧度直接排出去。但是西式船就不同了，船首只有微弱的上揚，還要載炮，看著就會被海浪埋首，更別提那密密麻麻的軟帆了，想要控制航向和航速，不知要用多少人力，難怪俘虜?shù)谋勘人胂笾械倪€要多出一倍有余。

    這玩意實在是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怪異，想要練出一直人馬，沒個半年都是癡心妄想。也正因此，伏波對它的看重，才越發(fā)顯得古怪。

    伏波并未作答，而是仰頭看向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網(wǎng)一般自主桅桿伸出的吊索。每一個滑輪，每一條繩索都有特定的用途，水手們還要沿著繩網(wǎng)爬到桅桿上，固定、調(diào)整帆布，如此才能保證一艘船的正常航向。

    這是中式硬帆船里絕對不會出現(xiàn)的結(jié)構(gòu)，卻也是伏波自己更為熟悉的，也更為陌生的。

    許久后，她才道：“這些都是炮艦，如此建造也有其道理。能夠穿越大洋的，豈會比旁人差了?！?/br>
    說罷，她徑自上了船，身后，沈鳳驚訝的挑了挑眉。她這人向來喜怒不言語色，行事更是稱得上老辣，如此情緒外露還真是少見，看來這些番子的船，果真有些不同。這世上最了解海上大小情報的，恐怕也只有原本的鎮(zhèn)海大將軍邱晟了，難不成是當(dāng)年邱大將軍有什么言語，才讓她有如此的反應(yīng)？

    不過揣測歸揣測，沈鳳卻沒落下，跟著伏波一起登上甲板。上了船，伏波看的就更仔細(xì)了，簡直是從里到外，一處也不肯落下，沈鳳倒也沒有不耐煩，跟著她饒有興趣的逛了起來，畢竟是靠海吃飯的，更親身嘗試過艦炮的厲害，他怎么可能對這新鮮玩意不好奇？

    轉(zhuǎn)到中層的載炮甲板時，搬運火炮的人到了，李福這個炮兵指揮親自到場監(jiān)督拆卸工作。原本還以為這條炮艦要被青鳳幫占了呢，沒想到還有卸炮這cao作，李福簡直高興壞了，到了地方卻瞧見了沈鳳這個清風(fēng)幫幫主，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更是生怕有什么變數(shù)。也顧不得矜持了，李福親自上陣幫著拆卸銅炮，疊聲催促不說，還時不時沖下面人怒吼。

    “你小子是眼瞎了嗎？瞧著點，沒得把炮給磕了。那邊，說你呢！炮藥輕拿輕放懂不懂，把自己炸上天也就算了，別他娘的弄壞老子的炮……”

    一場大勝，原本就足夠讓人開心了，何況這種瓜分勝利品的時候。吆喝聲和笑罵聲此起彼伏，吵鬧的就像個集市。然而越是歡快，伏波就越顯得安靜，一直到走出船艙，來到船頭，把手放在了船舵上，她才呼出了胸中那口氣。

    這樣的船，她在課本里，熒幕上，博物館中見到過，哪怕形制有些差異，旗幟大相徑庭，也跟她記憶中的相差無幾。比起東方，西方的航海史更為完備，更為先進(jìn)，也是她自幼就熟知的東西。有這樣的“物證”存在，人和歷史的變革就愈發(fā)讓人無法忽視。

    之前用一句法語，一張地圖擊潰了那位紅發(fā)船長，并沒有讓她感到分毫的自得，反倒生出了茫然和恐懼。她聽不那些西方人的話，為何就能聽懂身邊人的呢？同樣的時代間隔，同樣的地域差別，中文的發(fā)音就不該有變化嗎？

    是這具身體帶來的感知異化，還是這原本就是個太過漫長且太過真實的夢，在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