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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舉動……讓裴沐明白了。 她完全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姜月章原本說,要試試以這精血為引,引動烏木靈骨的藥力,從而令他復(fù)生。 但現(xiàn)在,他自己毀了那精血。 而沒了那精血,他若要復(fù)活,唯一的方法便是…… 裴沐眼中倏然有了淚,但她竭力忍住。一部分的她在喃喃自語,說這豈非很好?他決意要殺她了,這正是她所求的。 可另一部分的她在軟弱地哭泣,傷心至極地、一遍遍地想:他恨她了,他恨她了,他恨得要殺她而后快了。 她閉了閉眼,露出一點自嘲的微笑。 她這個人,為什么總是這樣不合時宜?當(dāng)年在申屠家,人們教她殺人如麻,可她偏偏要哭鬧反抗;現(xiàn)在在這里,需要她冷靜自持、從容自若,可她偏偏要傷心難過。 像個軟弱愚蠢的小姑娘。啊,申屠遐說得對,她是個天真軟弱的蠢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裴沐……還是說,我該叫你申屠女公子?” 姜月章冰冷輕柔的聲音喚醒了她。 裴沐睜開眼。 隔著不長的距離,隔著并不高的落差,她能望見他。 可就是這不長、不高的距離,卻像無法跨越的天塹。她只能看見他,卻不能走到他身邊。 姜月章站在祭臺上,負手而立。深灰色的碎發(fā)拂過他蒼白的額頭,掩著那隱隱重現(xiàn)的黑色咒術(shù)花紋。 ――那個花紋,正是她的雙生jiejie犯下罪孽的證明。 裴沐有些茫然地想,或許她就是為了還這沉重的債,今日才會站在這里。因為太沉重,不可以將她一劍殺了了事,所以命運要讓她嘗一嘗這心痛難忍、卻又不得不忍的滋味。 “我是……”她忽然頓住了。她想,說自己是申屠遙,有什么意義?告訴他,她當(dāng)年“背叛”了他一次,現(xiàn)在又不懷好意地潛伏在他身邊,背叛第二次? 他會很難過吧。兩次都愛同一個人,兩次都愛錯了人。 何必。 “申屠……是,我的確出身申屠嫡系。”她試圖讓自己顯得冷靜、得意洋洋一些,可她失敗了,她根本是木然地站著,眼睛微紅、帶著哭腔地跟他說話。 她還在費力地、茫然地想:嗯,現(xiàn)在她承認自己是申屠家的人了。然后呢?然后她該“暴露真面目”,大笑說要和他搶烏木靈骨,不讓他復(fù)活。 好…… 原本,她應(yīng)該順水推舟地承認,再順水推舟地往下演。 可她望著姜月章。她望著他身后沸騰的血煞,望著他冷酷異常的眼神,望著他那無邊無際的怨氣和憎恨―― 她突然就崩潰了。 ……他會恨她。 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說過喜歡她、愛她,說等到他復(fù)活就和她成親,說會保護她的人…… 姜月章會恨她。 就在這一瞬間,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事實,也就在這一瞬間……裴沐被這個事實擊垮了。 她忽然忘記了一切。她忘記了理智,忘記了原本的計劃,忘記了那些冷靜和鎮(zhèn)定。她忍不住嗚咽起來。 “姜月章,我、我沒有想要害你……” 嗚咽很快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裴沐拼命忍,卻忍不住,所以只能狼狽地哭、狼狽地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辯解。 “申屠遐確實是我jiejie,可是,可是……我對你是真心的。”那些不聽話的淚水洶涌而下,打濕了烈山荒蕪的地面,“姜月章,對、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害你……” “你難道認不出我身上的咒術(shù)?你難道分辨不出,我是被哪一家的術(shù)士殺死又封印的?” 他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嘲笑,譏諷道:“申屠女公子,告訴我,你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思,才會讓同你們有血海深仇的人……當(dāng)你的情郎?” “你想必十分得意?我明明被迫當(dāng)你的情郎,卻真的對你動心……對你溫柔體貼,關(guān)懷無微不至,對你唯命是從――何其荒謬,何其可笑!” “如此折辱我,如此――不愧是申屠家的人!你與申屠遐――簡直是如出一轍的惡毒!” 陰冷的聲音,利箭般的指責(zé)。 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小刀,使勁戳在她心上。 裴沐什么話都說不出了,所有的辯白都被堵了回去。她只能睜著朦朧的淚眼,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卻只能看見他身邊陰風(fēng)肆虐,像極了永不消解的怨恨。 與申屠遐一樣的惡毒…… 他就是……這樣看她的嗎? 她呆呆地、呆呆地看著他。哪怕看不清楚,她也還是用全部的心神看著他。 “那,”她感覺淚水不停地滑落,“那你想我怎么樣呢……我,你不要恨我好不好,姜月章,你不要恨我,我會還你的,我真的會還你的……” “呵,還我?你以為你能怎么還我?你能讓我看重的人活過來?他們連尸骨都化成了灰。還是說……” 他的聲音靜默下來。這靜默像毒蛇的靜默,是最后一擊之前的悄然蓄力。 他的語氣也變得像毒蛇一樣,讓人格外害怕。 “申屠女公子,”他的嘲諷清晰可辨,“還是說,你打算獻出自己的心頭血,讓我復(fù)活?” “我,我確實是這樣想的!”裴沐忍不住又嗚咽一聲,抬手擦掉擦不完的眼淚。她簡直是泣不成聲了。 “我真的,真的是這樣想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愿意……” 她忽地極其茫然。 裴沐開始想:有什么不對。不錯,有什么不對。 ――我若是姜月章,真是高興得手舞足蹈!論實力,我打不過你,自然殺不死你,可誰叫你對我迷戀得很、愧疚得很?這不,何須硬拼,只消哄你幾日,你這傻子就乖乖自己去送死了! u琦的聲音,清晰地在她耳邊回蕩。 可是,怎么會呢? 裴沐更加茫然。她太茫然了,茫然到喃喃開口,問了一個無關(guān)的問題:“我對你是真心的??墒恰抡?,你告訴我,你對我又是不是真心呢?” 她直勾勾地看著姜月章?;蛟S是她的錯覺,可她覺得,姜月章的神色變了。他好像……不再那么怨意滔天,不再那么居高臨下,而是忽然地……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 這個反應(yīng),讓她的心直直往深淵沉去。 忽然地,裴沐一個激靈。她那被悲痛壓垮的神智,一瞬間像是蘇醒了大半。 她開始回憶:姜月章和她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一開始,的確是我逼著你做我三十天情郎。你不情愿,但被我逼著做這做那?!彼龎魢宜频卣f,語氣遲鈍得像是鈍刀砍樹,僵硬又乏味。 “然后在春平城,我們見到了辛秋君,之后我阻止你殺人,當(dāng)時我其實就有點奇怪,你的反應(yīng)有些太寬容了,和你表現(xiàn)出來的恨意并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