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東藤介野撕開信封，不由皺了皺眉。而后他把信攤到云初面前，輕笑，“云初，這個是用民國文字寫的，不如你幫我看看寫的什么?！?/br>
云初回過頭來朝他看了一眼，正要伸手去接，忽然想到會不會是故意拿來試探他的，便微微一曬把信推還過去?！斑@是你們軍區(qū)的事，別是什么重要的機密。若是我看了，你會不會殺了我滅口?！?/br>
東藤介野倒是一愣，似乎是沒想到對面這人會這么想。再度笑出來時顯然更多了幾分歡喜，這個徐云初倒比拓人還要來得敏感了?！霸趺磿?，我的翻譯不在，你就權(quán)當做我的翻譯。若真是泄密，也是我叫你看的，要處置當然是處置我了?！?/br>
云初這才伸手拿過來，從頭看了，轉(zhuǎn)述給他聽，“信上說，讓你明天晚上八點鐘到黃浦江碼頭以西的廢棄農(nóng)田，有你感興趣的東西。他幫你聯(lián)系好了軍火商，到時候你可以跟他們當面談買賣的事。署名是——陶然?！?/br>
這名字落在眼中，云初心里不防猛地震了一震。他眉頭終于微微一皺，心知有所失態(tài)，只好假作懊惱地望向東藤介野。

東藤介野面上了然一笑，伸手拿回了信，順便又捉了云初的手捏在掌心里。“你心里恨陶然的，對吧？畢竟，他當初把你——”

云初順勢就甩開了他的手，面色一沉冷冷別開了頭，“別說了。我不想提這個人?！?/br>
心里卻是怔怔想著信上的內(nèi)容，黃浦江碼頭西岸的廢棄農(nóng)田，軍火商，這么說來，日本人已經(jīng)開始著手置辦后備的軍火了？

（四十六）

圣約翰大門外是一條筆直的林蔭道，路燈一盞一盞嵌在梧桐的樹冠里，映照得漫天湛橙，散似霞光?？旖c，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只有偶爾一兩個晚歸的學(xué)生，踩著腳踏車匆匆經(jīng)過。云初和東藤介野并肩走著，夜晚的空氣凈爽，腳步聲聽在耳中格外清晰。云初低頭看著自己腳尖，一步一步直線向前走。

“云初。”垂落在身側(cè)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東藤介野的身體略略挨近了些，拉著云初停下了腳步。

云初默然無聲，隨著他的動作站定，轉(zhuǎn)身來看他?！爸x謝你送我回來，我到了?！?/br>
“是?！睎|藤介野看了看近在十幾米開外的大門，不禁低笑，“怎么都覺得，路程太近了?！?/br>
“你為什么叫車子先走了？一會兒還得自己走回去?！痹瞥趼犓Z極曖昧，只得不著痕跡地低了低頭，把話題轉(zhuǎn)移。

“是啊。我只想著要多陪你一程，卻沒想過返程是要自己走的。人，是太容易被眼前的誘惑迷惑住了，是吧？”

往往會忽略誘惑背后的危險。云初驀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心底悚然一驚。面上卻是輕悠悠地一笑，手腕掙了掙，道，“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一會兒自己走回去，卻怪不得我?！鳖D了頓，視線繞過東藤肩膀看向校門，催促道，“我到了，你快走吧。給人看見了，不好?！?/br>
東藤介野送他回來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往每次開車，云初也不準他送到校門口。借口說是怕別人看見，實際上到底是怕人誤會他跟日本人糾纏還是別的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

東藤介野卻是遽然一笑，“是不好，還是你不好意思？”看云初臉色一凝，忙又軟聲，“好好好，我這就走?！?/br>
說著理了理云初的衣領(lǐng)，突然低頭在他側(cè)臉親了一下。那一下挨得極近，幾乎是貼著云初的嘴角了。等云初反應(yīng)過來，他卻已松開手腕退后了兩步，笑吟吟地對著他，“這就當是鼓勵的禮物吧，好支撐我獨自走完返程?；仡^見，云初。”

云初站在原地看著東藤介野轉(zhuǎn)身走遠，拿手背狠狠抵在被他親過的地方，驟然覺得心里一陣烈痛。即便再有什么難言的理由都好，對那個人，這都算得上是一種背叛。凄然地閉了閉眼，背脊靠住身后的梧桐樹干。

景灝天，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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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陰，到了夜里七點，竟是三月天空起雷，轟隆隆悶響不停。

景灝天坐進車里時，四雙經(jīng)不住朝后面看了看，回過頭來發(fā)動車子，有些遲疑地問：“少爺，你不多帶點人嗎？”

后座的人面容隱在暗處，看不清神色，只聽他聲線冷淡地說道：“不必。貨倉那邊有十來個人，帶得多了，反倒顯得我心里虛弱，憂慮過甚了。阿堅會帶二十個，晚半個小時從百樂門出發(fā)。到時候我先看到金嘉爻再說?！?/br>
陰天，沒有月光，夜色很暗。車子開往黃浦江碼頭，四雙聽得景灝天語氣冷森森地同他說話，“我知道你跟云初關(guān)系好，我在做什么事情，你別讓他知道。還有今晚的事搞定以后你調(diào)派些人手，專門負責(zé)保護云初，千萬別讓他出什么事?！?/br>
“少爺放心，明天我就調(diào)十個保鏢到學(xué)校那兒去，一旦云初哥離開學(xué)校，他們隨時暗中保護。絕不讓云初哥出一點兒麻煩。”

景灝天沒再說話，直到車開過了兩條街，才突然輕輕冷笑了一聲。四雙以為自己聽差了，但車廂里安靜如斯，他分明是聽見景灝天清清冷冷地笑了一聲。于是試探地問上一句，“少爺，怎么了？”

問了句，卻沒聽到答話。寂靜的車里打火機擦著的聲音，火光一閃，景灝天點了一支煙?！皼]什么。四兒，有件事我得給你提個醒，今后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你最先要保的，是徐云初的安全，不是我的。懂不懂？”

四雙忽然覺得少爺今天怎么憂慮重重的，想來心里頭是有計較。若真遇上什么事，他至少有能力自保。他對徐云初上心，所以要他多顧著云初哥，那也是該的。于是老老實實嗯了一聲，“少爺你放心，你和云初哥，我都會顧全的?！?/br>
卻沒想景灝天長長吐了口煙，一本正經(jīng)道，“你沒聽明白，我要的不是你兼顧。我再說一遍，無論是什么情況，都必須先顧他。徐云初，他是我的命?！?/br>
第一次聽景灝天說這樣沉重的話，四雙張了張嘴，最終只得“哎”了一聲。

車子到貨倉外頭時，東藤介野已經(jīng)等在車子旁邊。帶了一個吉普車隊，大約有十輛車，不排除司機，警衛(wèi)人員大概有五十。

景灝天嘴角勾了勾，好大的陣仗。單身一人下車，徑直走向東藤介野。一隊人都穿日本軍裝，就這一個穿西服，被很好地保護著。他們誰是老大，景灝天一眼定乾坤。

兩手兜在褲袋里，修長的腿站到東藤介野面前，與他眼對眼說話?！拔衣犝f這里有買賣做，可看這仗勢卻不像。閣下莫不是來搶劫的？”扭頭看了看東藤身邊的幾人，微笑，“誰是翻譯？”

“不用翻譯，我能說你們的話?！睎|藤介野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