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從記憶里無意識地浮現(xiàn)出來的，來自農(nóng)田，山林，湖泊，被城市征服的自然。



    喝完奶后，遲mama要哄驍驍睡覺，沖遲梁驍使眼色，讓他們倆個單獨聊。遲梁驍就進(jìn)了另一間屋，問裴琢在飛機(jī)上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好不好吃。裴琢的答案都是潤色過的，因為他都沒怎么吃。



    “綠豆湯我也喝了，”裴琢突然想到，覺得很有必要告訴遲梁驍。遲梁驍笑，問味道怎么樣，裴琢也笑，說好喝，很甜。



    他們又沒什么話可以說了，就這么隔著屏幕看著對方，若是面對面，肯定會有些無所適從。裴琢正想說他還有資料要看，遲梁驍問他這次回來后可不可以一起回老家。



    “……回中城？”裴琢覺得這個提議很突然，但看遲梁驍?shù)谋砬?，他?yīng)該是深思熟慮過的。



    “嗯，想帶你去我們家村子旁邊的森林?！边t梁驍撓了撓頭發(fā)，挺不好意思的。中城的城區(qū)和農(nóng)村貧富差距極大，裴琢家境優(yōu)渥，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心性又細(xì)致入微地按未來成為某個alpha的omega來培養(yǎng)。但遲梁驍不一樣，他就是個山林里的野孩子，如果沒入伍，他或許會在那個小村莊里自給自足一輩子。



    “現(xiàn)在是初夏夏天，采蘑菇最好的時候?！边t梁驍振振有詞，“有一些很漂亮，當(dāng)然了，很漂亮的都只能看看不能吃，但還是有很多是可以采的，比如粘團(tuán)子、松菇、黃白杯傘、淺白綠杯傘……”



    遲梁驍說的這些品種裴琢一個都不認(rèn)識，但他很認(rèn)真地聽。他活到這歲數(shù)，離開城市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最近的一次都是八年前，他隨陸悠參加她朋友的婚禮。那朋友已經(jīng)是城里人了，但沒忘本，包了村莊里的一條側(cè)道做午宴，擺了八十多桌請全村人來吃，且沒收一份份子錢。



    但那個村莊并不靠近森林，裴琢對遲梁驍?shù)拿枋鲆琅f陌生。他也曾有過親近自然的年紀(jì)，但那份好奇早已被世俗生活中的瑣碎磨平，他在遲梁驍這個年紀(jì)，都未必會提到森林里的蘑菇就雙眼發(fā)光有神了。



    “我們一起回去，就當(dāng)是散散心。”遲梁驍問，“你想去嗎？”



    “好?！迸嶙料肓艘幌?，答應(yīng)。遲梁驍笑，見裴琢手邊有筆，就沒再打擾他。



    他們說完再見，裴琢看著漆黑的手機(jī)屏幕，沉沉地吐了口氣。許寧從他們開始講話后就關(guān)了電腦，一直趴在床上聽，見裴琢掛斷后是這么個反應(yīng)，問：“你不是說你這輩子都不想回中城了嗎？”



    “……我說過這話嗎？”裴琢下意識地?fù)艽竽粗傅闹讣咨w。



    “當(dāng)然說過啊?！痹S寧可是做同傳的，記性好著呢，“你懷孕的時候我問你，你家里人為什么不來看你，你說他們不愿意來c市，你也不想回中城，然后你停頓了一下，說這樣挺好的，反正你這輩子都不想回去了。”



    裴琢沒反駁，雖然他真的記不得了，但就是現(xiàn)在，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來，因為他在那個祖輩生活的城市不需要自由。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呢？”許寧臥躺著，托著下巴看著裴琢。裴琢瞥向別處，手還在撥另一只手的指甲，說：“他想我們一起回去?！?/br>


    “但他問你想不想?！痹S寧說，“他關(guān)心的是你的想法，而不是要你一味的遷就——”許寧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往桌子邊上沖，把突然淚腺失控的裴琢抱住。



    他們站了起來，但裴琢的腿時常會軟，需要許寧撐著他。裴琢很瘦，omega也不會覺得他特別重，許寧抱著他坐到更為柔軟的床上，手忙腳亂地給他抽紙巾擦臉。



    “到底怎么了？”待裴琢的情緒沒有方才那么激動，許寧問道，又焦灼又擔(dān)憂。



    “沒什么?！迸嶙辆o緊攥著手里的紙巾，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我很好，”他說，“一切都很好?！彼麌L試去笑，但這只會讓他的眼淚更洶涌。



    “那你肯定逃避了什么，”許寧把桌上的手機(jī)拿過來，遞給裴琢，“你需要給遲梁驍打電話。”



    “我不能讓他看見我這樣……”裴琢沒解鎖，“他會擔(dān)心的?！?/br>


    “你們還真是成年人啊，自己的痛苦自己承受消化，不麻煩別人?！痹S寧笑了一下，但隨即正色。



    “可他是你的丈夫，而且誰都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痹S寧說，“遲梁驍一定很愛你?！?/br>


    意料之外的，他的話并沒有起到安撫的作用，裴琢的捂住嘴也沒能把哭聲咽回去，好像那份愛他承受不起。



    “為什么啊……”許寧焦頭爛額，“我知道你們相處的時間很短，但聽你說過去的那些事，你們還是很有緣份的啊?！?/br>


    裴琢頭低到下巴幾乎抵著脖子，閉眼搖頭，良久，才婆娑地睜開。



    “我在遇到遲梁驍之前，讀研究生的時候，談過戀愛。”



    許寧憋著笑：“什么年代了，婚都可以不止結(jié)一次，談戀愛怎么了，而且你那時候才……二十四五吧，你還不是和那個前男友分了，才遇到更合適的遲梁驍啊?！?/br>


    “不是的，”裴琢的聲音逐漸清晰，“……他們真的很像?！?/br>


    許寧握住裴琢的手，突然也想到了什么，瞪大著眼：“你是說那次發(fā)情期——”



    “我沒想到會這樣，我沒想到……”裴琢再一次閉上眼。他以為自己會瞞一輩子，這對一個不善交際的人來說并不是難事。但當(dāng)他得知遲梁驍是真的喜歡他，喜歡到放棄大好前程，而不是像他一樣得過且過地將就，他面對遲梁驍那雙赤誠的眼，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身后有懸崖峭壁。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裴琢聲色艱難又奔潰，“我以為那天有檀香信息素的人，是葉瑞澤?！?/br>


    



    



    第15章



    15



    凌亂無序的，裴琢把這些天發(fā)生的一切全都告訴了許寧。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越說越失控，好在許寧一直攥著他的手，讓他有勇氣把更具體的過去拼湊出來。



    “也就是說，你是昨天，林言跟你聊完之后，才開始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



    裴琢點頭。他之前一直表現(xiàn)的很好。他是一個alpha的omega，一個孩子生理上的母親，一所大學(xué)的老師……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讓自己與這一個個標(biāo)簽匹及，他自詡做得并不差勁。



    “那葉瑞澤又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是說，你為什么會突然想到他？”許寧捋清思緒后，又說，“你可別告訴我你找遲梁驍是想把他當(dāng)替身，你不是這樣的人，裴琢，你沒那么聰明，”許寧的笑沒有一絲嘲笑，“和你接觸過的人都很難討厭你，因為你對誰都沒企圖，循規(guī)蹈矩的出了校園這種環(huán)境甚至?xí)@得有點笨。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你和葉瑞澤……那都是十年前了，你難道還對他念念不忘？會每次聞到遲梁驍?shù)男畔⑺?，就會想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