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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已經(jīng)涼掉,不再飄香,日色也漸漸西沉,曲比日卻仍然待在他旁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不說話,也不和其他孩子玩兒,就等餃子把屜子鋪滿,幫他把屜子抱進廚房,再盡職盡責(zé)地抱出來一張新的。 “你們是不是都挺怕我的?”數(shù)到四百九十九個的時候,李白忽然開口。 “嗯……”曲比日撓了撓頭,“不怕?!?/br> “真的?” “嗯!”曲比日蹲下來,點頭道,“我們知道,你就是那個朋友?!?/br> “朋友?” “文具,吃的,打籃球的……其他老師都說,是楊老師的朋友送的,他自己也這么說,”曲比日說,“而且你偷偷來看過楊老師好多次,現(xiàn)在還和他住在一起。” 李白閉上嘴巴決心不再亂問,他又臉紅,又有點來氣——楊剪居然說他是“朋友”?把他說成一個心懷愧疚的仇人都要好上很多!那至少是特殊的。但現(xiàn)在,在這些孩子眼中,他似乎也是特殊的,那在楊剪眼中又會是怎樣的呢。 五百六十個。等曲比日把空屜子抱過來的空檔,李白抬頭張望,瞧見一顆紅日端端正正地掛在旗桿后方,而背著那顆太陽,有一個人走在cao場上,從校門口來,與校舍平行,往這廚房的方向去。 李白的呼吸停了兩秒。 似乎來電話了,只見那人在半路停下,抬著左手站在紅旗下接聽,一個黑色的影子,跟李白隔了大半個cao場遠。 “付老師在廚房,曲比日興沖沖跑回來,“她說,可以下鍋煮了!” 李白“嗯”了一聲,目光從那剪影上挪開,把新包好的一只餃子放上空竹屜,輕聲問:“你們喜歡楊老師嗎?” 曲比日困惑道:“喜歡啊。” “為什么喜歡?和我說具體一點兒?!崩畎淄溩悠ど宵c了幾滴水,抻圓了些,認真地問。 “因為他是我們的榜樣!他很聰明……”曲比日也認真考慮起來,“沒有見過比他聰明的人了,對我們也很好,給我們補衣服,做飯,他還自己做大桶,曬水給我們洗澡用。” 簡易太陽能熱水器,我前兩天也用了,李白默默地想,統(tǒng)共五個,看起來確實不好做。 “而且楊老師特別勇敢,那些惡霸,不敢惹他,大人,不想讓小孩上學(xué),說補貼不夠,去鄉(xiāng)里鬧,每次也是楊老師去擺平,”曲比日掰起手指頭,“這幾年有好多小孩出來上學(xué)了?!?/br> “對了,還有,楊老師很有意思,特別有意思!他說話,我們老是聽不懂,”他笑了,“他還在山上種了一大片地,好漂亮,是向日葵!他帶我們?nèi)コ?,說等秋天給我們炒瓜子吃?!?/br> 李白似乎聽得入神,靜了半晌,他給曲比日遞了一小團濕潤的物件,指指他的身后,“喜歡就要表達!說是你自己捏的。” 曲比日低下腦袋,手心里是一朵餃子皮捏成的花兒,大圓花盤,細碎的花瓣,只靠一雙手和一只刮板來做,還挺像那么回事。接著又回過頭呆呆一望,他飛快地跑了過去。 李白饒有興致地看,看楊剪如何被小孩兒纏上,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應(yīng)付,似是終于把那白面葵花接住,好好地收了起來,總之曲比日又開始心滿意足地往回跑了。 “我說是你送的!”曲比日一掠而過,原來目的地是水氣騰騰的廚房。 李白低下頭,面對剩下的那一疊餃子皮,五百六十一,五百六十二……他最后要完成的,怎么這也像倒數(shù)。那影子他不想再盯著看了。方才楊剪好像在目送曲比日,到現(xiàn)在,卻還是沒轉(zhuǎn)開方向。這讓李白不得不去想,他其實是在看著自己。 他們好像總是這樣,隔教室門口的那塊陽光相望,隔大巴的陰影相望,隔cao場相望,隔山川湖?!翥y河相望。 都是說過再也不見的人了,打破承諾的又是誰呢。 李白的手機躺在地上,響了起來。李白拍開滿手面粉又沾上灰土,把它拾起來接聽。 “還真在飯點前回來了。”他笑道,“想我的紅燒帶魚了嗎?” “謝謝你的花兒?!睏罴舸鸱撬鶈?,聲音沙啞,他這一天大概說了很多話,也很久沒喝水了。 “哈哈,那你種的那些呢?”李白試著繼續(xù)放松,他望住那個黑色的模糊的影子,在夢里都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了,是引他無數(shù)次跌落的深淵……做不到,他站了起來,“曲比日說有好大一片,已經(jīng)開花兒了,我想去看看?!?/br> “在你走之前吧?!睏罴粽f。 “走?” “不能再拖了,老老實實回北京看病。” “我不想走!能不能別突然說這個啊,”李白脫口而出,他什么都沒想就開始像曲比日那樣拔腿飛奔,氣很快就喘急了,風(fēng)在耳邊方寸全無地刮,“就,我的意思是,稍微晚點好不好?!?/br> 語氣還是緩和了。他總不能非得死在這兒,死在人家跟前,指望楊剪痛哭一場把他厚葬嗎?那種行為連將死的老貓都不如。 卻聽楊剪似是笑了,他的肩膀、臉側(cè)、飛揚的發(fā)絲,被夕陽打上一層金紅的薄影,隨李白的靠近而在眼中清晰。他不再是漆黑一片了,甚至快要被身后圓日盛大的橙紅淹沒。李白剎住腳步,看到他的臉,真的在笑。他那么輕巧且理所當(dāng)然地,說出了李白又盼又怕的話,聽筒里,正對面前,都聽得到。 “申請剛才批下來了,一起走吧?!?/br> 第54章本就是他的 去看葵花,是個天高云淡的上午,然而兩人卻不得不無功而返——那塊地是楊剪自己動手整理出來的,據(jù)說橫在半山腰,就在別人家的橙樹林旁邊,與山腳下的鄉(xiāng)村靠一條只夠皮卡車單行的小路連通。平時走起來雖然崎嶇,但也算得上方便。結(jié)果這回剛爬過了小一半就碰上了路障,“前方山體坍塌,禁止通行?!甭分醒胴Q著這樣紅底白字的牌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路大概是前些天被暴雨沖垮了,然而兩人還不甘心,非要繞過那字牌,還想再往上一點。沿路的泥濘越來越重,好不容易走近一瞧,大塊的土石從山側(cè)剝落,混著樹根和斷木堆積,最矮處也有兩三米高,已經(jīng)把整條路堵死了。 “要不試試從下面走?”李白指向原本山路的另一側(cè),那里還有些完好的林木,樹冠伸到路面的高度,沿順樹干爬下去的話,或許還能踩上實地,把路走通,“還可以直接爬過去,不就是個坡,爬過去就好了!”他擼起褲腿,對那些堆壘起來的紅土躍躍欲試。 楊剪卻轉(zhuǎn)身就走。 “你會陷進去,”他說,“或者被滑下來的石頭推到山底下?!?/br> 回去的路上他還跟李白講了幾個故事,說這邊山大土松,坡度落差大,每年雨季都要吃幾個人,尤其每場大雨過后,你不知道踩上哪塊土地會塌,碰到哪塊石頭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