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頂著烈日下車，給站在某女星一鏡成名的場地模仿她姿勢的燈燈拍照，又給下一秒摟上燈燈宛如祖孫合影的蛤蟆墨鏡老板拍照。



    折騰到了晚飯，李白的勞累程度不亞于平時在劇組忙活一天。有無數(shù)次他想把燈燈拽進(jìn)小巷子胖揍一頓，每次都沒能下手。唯一讓李白略感安慰的是，這頓晚飯他終于又進(jìn)了城，車子路過他常去的已經(jīng)收攤的市場，那家飯店在他連路過都很少的度假區(qū)，墻是雪白的，門是拱形的，菜單上一根水煮胡蘿卜切成片淋了醬，賣59美金。



    他冷眼瞧著桌對面給養(yǎng)生老板喂胡蘿卜的前同事，毫不客氣地敞開肚子，吃魚吃rou吃奶酪，心情一糟糕他就吃撐，吃撐了就想躲起來吐。還沒起身，只見那老板倒是站起來了，飯店里禁煙，他就拿著煙盒火機出門抽，還真是儒雅有風(fēng)度。李白一想到自己沒煙可抽的境地，更想吐了，拿張餐巾紙捂住嘴，剛路過燈燈旁邊，突然被他握住手腕一拽，拉到了沙發(fā)椅上。



    “我上廁所！”李白壓著嗓子說。



    “我知道，你先等等，”燈燈把聲音壓得更低，“我這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嗎，必須得當(dāng)面，否則我也不是非得來這人工景點拍照，老板本身也不是特別想來。對了，還得趁他不在，否則太尷尬了，咱們必須得快，你幫我盯著點門！”



    眼見著身邊這位抱著包東翻西找，一臉火燒屁股的著急，李白深吸口氣，盡量無視胃里漸漸興起的翻江倒海，盯向老板剛剛出去的大門。



    “暫時還沒動靜，”他說，“什么事兒啊，你邊找邊跟我說吧?！?/br>


    “我問你，你跟你哥，不對，跟你男朋友怎么回事？”燈燈把防曬噴霧和香水瓶翻得咯啦啦響。



    “什么？”李白扭頭看他的包，“怎么了？”



    “……小白哥，那個，你聽我說，你一會兒聽到什么都別激動，”燈燈的手忽然停住了，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但僵在包里拿不出來，“我老板他前段時間——”



    李白微微歪過腦袋，不語，目光已經(jīng)完全斂住，專心致志地聚在卡著燈燈手腕的那條黑縫上。



    “就是出發(fā)前收到了一份請柬，是他生意上的老朋友發(fā)的，女兒要結(jié)婚，十月五號，他肯定要去參加咯。本來計劃的是玩到十一月，也要因為這個早點回去了，”燈燈頓了頓，聲音隱隱發(fā)顫，“就是我偷偷看到那張喜帖，新娘還好，就是那個新郎！我真的嚇住了，我覺得電話里講不清楚我得當(dāng)面告訴你，我就偷偷把它拿走……”



    李白靜靜聽著，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里閃動著桌面上的燭光曳曳。是困惑？還是預(yù)感太明確。他的臉色已變得煞白，自己卻是毫無察覺的模樣，仍盯著燈燈的手腕不放：“帶了？給我看看吧。”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重名，估計就是重名！”燈燈居然伸出左手，想要按住自己的右手，好像他包里會鉆出什么惡煞魔頭似的，“你認(rèn)識一個叫李漓的女的嗎？你應(yīng)該不認(rèn)識吧？”



    李白不再說一句話，燈燈的手被他拔出來了，連帶著的還有指間攥的那片中國紅。李白拆開信封，內(nèi)頁的卡紙是潔白的，光滑的，中間折疊，他打開來，看了幾秒才發(fā)覺是反的，于是又調(diào)了個方向讀。



    其實調(diào)不調(diào)又有什么意義呢？有些字只用一眼看個形狀就能明白啊。



    有些事聽聽口風(fēng)也能自動聯(lián)想，猜個大概。



    這到底是因為心有靈犀，還是因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本就太明顯，人自然會有所感知，只不過是在被戳破時才發(fā)現(xiàn)？



    好像究竟是哪個，也沒有多重要，李白已經(jīng)被仁慈地給予了好幾分鐘的反應(yīng)時間了，多虧燈燈廢話的那幾分鐘，他現(xiàn)在手沒有抖，呼吸沒有亂，眼睛也沒有眨一眨，他全身上下都是死寂的。



    他就是恍惚了一陣。



    眼睛不花，視線也不模糊，他的頭腦保持穩(wěn)定，只覺得垂直下墜，并未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白紙黑墨是那么簡潔清晰。從始至終，他都看著請柬中央的名字，清瘦有力的鋼筆字，筆尖在卡紙上刻出凹痕，有點像行楷，但筆鋒跟棱角更銳。



    李白認(rèn)得那字體，他再熟悉不過。



    就像他盯了那個“剪”字太久，都快不認(rèn)識它了。



    



    



    第40章隔一條路



    “假的吧?！倍⒘税肷危畎桌洳欢￠_口，把那張卡片甩上桌面，起身往洗手間走去，“這種東西不能打??？親手寫的也太夸張了吧，一看就是假的?！?/br>


    紙面上沾了烤生蠔的醬汁，燈燈胡亂擦了一把就給它包上信封塞回包里，匆匆追上李白，“貨真價實，不然我大老遠(yuǎn)過來騙你干嘛！”



    李白捂著嘴巴埋頭快走，聲音卻沒悶下去，呼呼地喘著，帶著種神經(jīng)質(zhì)的尖銳，“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楊剪會寫‘李漓’這個名字？個個有頓筆，不是復(fù)印的，這寫了得有幾百張吧？這么親力親為，心甘情愿？”他笑起來，“不可能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這樣，沒有，不存在！”



    “但你又承認(rèn)這是他的筆跡，”燈燈嘆著氣，“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我是說，他可以結(jié)婚，可以和任何人結(jié)婚，可以不和我結(jié)婚！”李白驀地轉(zhuǎn)臉，直勾勾把他盯住，聲音大得整片外廳都能聽見，“但他不能這么寫請?zhí)??！?/br>


    燈燈一怔。



    “他還沒發(fā)給我……”李白的嗓子又軟了，和他本人一樣低到了墻根，燈燈必須得俯身湊近才能差不多聽清，“真的，沒給我。”



    “怎么可能發(fā)給你呀?！睙魺糨p聲道。



    李白似乎沒有聽見。



    方才引來的注目已經(jīng)散開了，小提琴的演奏、食客們的談笑，它們都迅速恢復(fù)正常。沒有人去深究這個眼眶通紅的亞洲男孩為什么在這一刻徹底蹲了下去，好像疼得站都站不動。燈燈想把李白扶起來，李白卻先他一步一跳而起，沖進(jìn)了旁邊洗手間的大門。



    有隔間門被摔上的巨響，接著是嘔吐聲，燈燈左顧右盼，想找個服務(wù)員比劃著問問能不能把隔間里面的鎖撬開，進(jìn)去陪陪李白，卻見老板已經(jīng)回到了室內(nèi)，春風(fēng)拂面地，馬上就要走到餐桌跟前。他握在門把上的手又滑落了。他跑回去，如往常他該做的那樣開生蠔，倒酒，切一刀黃油把面包片抹得沉甸甸的，喂給老板咬一口。并沒有被問及他的朋友跑哪兒去了。而在大約半小時后，李白回桌，除去濕漉漉的額發(fā)以及手背上的咬痕之外，的確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失陪一下?！彼粗菰诨ò最^發(fā)男人臂彎里的燈燈，氣喘吁吁。



    “我得走了。”他拎上他舊巴巴的挎包，像陣風(fēng)似的離開了。



    李白的“走”很是徹底。他花了三天回到國內(nèi)，期間燈燈他們一個城市還沒玩完，他原先合同上簽好的三萬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