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做派極其不適應，隨口道：“講吧?！?/br>
賀笙帶他順著游廊拐彎，背著手一副杞人憂天的樣子。

“恭睿王吧……人挺好，就是和我實在處不來。您考慮考慮下個旨讓我哥早些回來吧，兩人都是在京城混出名了的，應該挺合得來?！?/br>
李懷安有些護短，對“人挺好”這心口不一的三個字尤為在意，問道：“恭睿王怎么了？”

賀笙突然停了下來，指了指前面的小院子：“穿過月洞門便是恭睿王的院子了，還是在這兒說吧，說完臣女就走?！?/br>
還知道背后告狀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太上皇短促笑了一聲，深深感受到自己與年輕人之間的鴻溝。

小姑娘沒在意這聲笑，壓著嗓音道：“這么多天了攏共出了兩趟門，我去找他聊天也像個木樁。臣女自認為這張嘴挺會說的，奈何說不動啊，找了大夫來看也沒看出什么毛病?！?/br>
太上皇暗嘆一聲，心病罷了，大夫哪兒看得出來。

本以為這倒霉孩子已經(jīng)走出來了，誰曾想沒那么容易。

他也壓低聲音問道：“每天用膳規(guī)律嗎？”

賀笙點點頭：“那倒是挺規(guī)律的，每天都吃得一樣多。要不是太尉府不缺糧，誰家能養(yǎng)得起這樣的孩子啊……不是，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臣女是在夸恭睿王可愛?！?/br>
李懷安沒見過話這么多的大家閨秀，眉頭一皺：“行了行了，你走吧，跟賀老將軍說一聲我改日專門攜禮拜訪，今日就不必張揚了?！?/br>
賀家小姐潦草行了一禮，昂首闊步走了。太上皇無奈地定了定心神，走進小院兒。

此處環(huán)境清幽，雖然小了些，但適合靜養(yǎng)修身。

正值午后時分，房門半掩著。他輕輕推門進去，屋內(nèi)沒點燈沒開窗，又在背陰處，入眼一片昏暗。

卻有細小動靜從里面?zhèn)鱽?，李懷安放輕步伐朝里走去，逐漸看到一個縮在地面一角的人影。

“做什么呢？”

他突然出聲，把蜷縮的人影嚇了一大跳，手里捧著的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兩圈。

李懷安把窗戶推開兩扇，陽光透進來，他再轉(zhuǎn)頭看，角落里便清楚了許多。

恭睿王像一只小倉鼠，兩頰鼓起來，嘴上沾了一圈油腥，手上也糊著油光。兩只眼睛向上瞧著他，睜得滴溜圓，嘴里還在不自覺咀嚼著。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只被啃了一半的雞腿，怔愣半晌才道：“沒吃飽？”

李行微緩緩點頭，加快了咀嚼速度，幾下把rou咽下肚。像是覺得太上皇的出現(xiàn)不可置信，直直盯著他，搖搖頭答道：“沒有。”

李懷安結(jié)結(jié)實實長嘆一聲，轉(zhuǎn)身在桌上找到一方巾帕，沾了茶水走過去遞給堂弟。

“擦擦手和嘴，我?guī)愠鋈プ咦摺！?/br>
恭睿王乖乖接過巾帕擦起手來，但眼神卻偷偷瞟著地上那半只雞腿。

太上皇假裝沒看見，等人擦干凈之后伸出手拉了一把，把李行微從地上拽了起來。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示意自己走后面。

李行微聽話地走在前面，暈頭轉(zhuǎn)向不知道要去哪兒，但好在識路，帶著堂兄沿曲曲折折的長廊朝外走去。

李懷安走在后面，狀似隨意道：“四天之后是楊閔的行刑之日，你要是想見他最后一面我們現(xiàn)在就去?！?/br>
恭睿王步伐慢了下來，背影看起來頗為落寞。許久沒吭聲，快走到門口了才輕輕點頭。

“我確實想讓你徹底斷了念想，但也不太可能，這事得靠你自己勸自己。你就當去告?zhèn)€別，想說的一并說了，想問的也別憋在心里?！?/br>
小傻子又點點頭，李懷安伸手把他拉住，免得他像一個失魂落魄卻一往無前的神經(jīng)病。

李行微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疑惑地看著他。

李懷安沉聲道：“他沒有未來了，但你往后還有一輩子。既然人都快沒了，喜歡也不能當飯吃。”

“我知道?！惫ьＭ跻荒樥鎿?，猶豫片刻又道，“我不是因為喜歡他才變成這樣，我是害怕自己以后還會喜歡他?！?/br>
他聽后愣了愣，這小傻子怎么就這么招人疼。

露出個安慰的笑，溫聲道：“別害怕，你今天會找到答案的，走吧。”

廷尉那里太上皇一早便讓人打了招呼，把楊閔從特別關(guān)照的牢房中提了出來，暫時關(guān)到有光亮的普通牢房里，方便探望。

李懷安沒進去，在牢房外面被廷尉好禮好茶接待，讓人跟著恭睿王進去，免得出什么事。

李行微進到昏暗天牢中，跟著獄卒路過一排住著人的牢房，走到盡頭。

獄卒跟在后面低聲跟他解釋：“楊閔是重犯，本關(guān)押在地下深牢，暫時提了出來。還望恭睿王小心著，早些說完，卑職也早些將人押回去交差?！?/br>
他點點頭沒吭聲，只看著里面。

最里一間牢房中，楊閔坐在靠墻的地方，背對著他們，仰頭迎著從小窗中照進來的陽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牢獄取下鎖鏈把恭睿王放進去，又關(guān)上了門，守在外面。

李行微站在門邊許久，兩人都像是死氣沉沉的雕塑。他腦中有很多話想說，卻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沉默半晌只是問道：“你討厭我嗎，沒有聽你的話，還毀了你的計謀。”

楊閔沒動，一瞬不瞬地看著空中浮沉，平靜道：“沒有?！?/br>
下一句疑問到了李行微嘴邊，卻卡住了，他不敢就這么問出來，好像在自取欺辱。

但也不想什么都不說，便帶了幾分倔開口道：“我討厭你。”

楊閔倏然笑了出來，是他從未聽過的那種無可奈何的笑聲，像在明明白白笑他癡傻，卻沒有什么惡意。

李行微被這聲笑又握緊了心臟，好一會兒才放平了呼吸，兀自道：“我討厭你利用我，討厭你讓我一點點變成個傻子，最后還置身事外，像是與我沒有絲毫關(guān)系一樣?！?/br>
對方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除了身穿囚服，仍然是當初那個世家公子，連看他的眼神都沒變過。

“恭睿王多慮了，我沒想過置身事外?！睏铋h站在三步之外，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冷靜至極。

“利用你是我的選擇，殺你也是我的決定，何來置身事外?！?/br>
李行微面對楊閔時向來笨嘴拙舌，不知道說什么便不開口，只默默望向?qū)Ψ奖銐蛄恕?/br>
可此刻他看著楊閔，卻不受控制般道：“那你喜歡過我嗎？”

楊閔仔仔細細看著他的臉，視線從眉眼掃到嘴唇，似乎“喜歡”二字并沒對情緒造成影響，只是像欣賞一幅字畫般看著他。

卻突然朝他走了兩步，站到面前：“你想聽我說什么？”

李行微被迫微微抬頭看向?qū)Ψ?，這張臉已經(jīng)許久沒在夢中出現(xiàn)過了，變得陌生許多。

他堅定答道：“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