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凈的——我不是說留胡子就不干凈，但他那樣兒……他肯定會像個姑娘似的收拾自己。

“也許是他老婆比較勤快?！边~克爾想起埃瑪，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里躺著昆尼西的兵籍牌，“他結(jié)婚了……我記得他妻子叫?，敗?/br>
奧利弗好像被咖啡嗆了一下，“上帝啊，你連這個都記得？說真的，他是不是欠你錢了？”

“這倒是應(yīng)該沒有。”邁克爾舉起啤酒杯掩飾尷尬，“我的錢都寄給瑪麗了，回美國的時候，口袋里就三十三塊錢和幾個硬幣。我就是……蒂姆死之后我有段時間心情不太好，經(jīng)常打他，所以我想……”

“哎，好吧。你真是個軟心腸，邁克。”奧利弗舉起咖啡杯，“為我們能活下來在德國的酒館里聊天，干杯！”

邁克爾巡視一圈，發(fā)現(xiàn)小路盡頭的花壇是處絕佳位置。只要在這里設(shè)下三挺機槍——停，停，他揉了揉鼻子，拉平外套下襬的褶皺，清清嗓子，把懷里的紙袋抱緊了些。兩只很大的黑灰色鳥兒在花壇邊蹦跶啄食，他左右看了看，驅(qū)散腦中的MG42、湯姆森沖鋒槍、魯格和98K，然后一屁股坐到花壇邊緣。

一個年輕的母親推著嬰兒車經(jīng)過，邁克爾心臟猛地收縮，差點跳起來。哦，不，褐色頭發(fā)，他又坐了回去，裝模作樣地打開紙袋看看。兩瓶紅酒，不是便宜貨。他在美國學(xué)德語時，那個傲慢的德國人告誡他，去德國人家里做客，尤其是有身份的德國人家里，必須得帶點象樣的禮物。

“混球希特勒。”邁克爾吐口氣，十月份的德國氣溫已經(jīng)很低，冷風(fēng)一個勁往脖子里鉆。誰會想起來在歐洲的十月份打仗呢？又一個年輕女人步履匆匆走過，金褐色頭發(fā)，應(yīng)該不是?，??？焖狞c了，?，斂隙ㄒビ變簣@接孩子，或是帶著小昆尼西去買新鮮出爐的面包。埃瑪，?，?，?，?昆尼西，這名字可不怎么樣。邁克爾抄起手跺著腳，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停在他面前，他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就聽老婦人用口音濃重的德語問道：“您需要幫忙嗎？”

“我……等人?！边~克爾卷起舌頭，用德語回答。他學(xué)了四年多德語，還是不太自信。

“您是外國人？”老婦人面露警惕，“您不是德國人吧？”

“我是美國人。”邁克爾說，想起奧利弗的告誡：德國南方人更冷漠，更討厭外國人?！拔也皇菈娜??！?/br>
老婦人點點頭，不過加快的步伐顯示她完全不相信邁克爾的話。美國佬，無緣無故地跑來家門口……就在路上，邁克爾還見到幾處轟炸造成的廢墟。他抱著紙袋圍著花園走了兩圈，搜索街上的金發(fā)姑娘，猜測她們哪一位才是貨真價實的?，?。太無聊了，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不遠萬里回到歐洲——

四點過去一點兒，太陽開始緩緩西斜。邁克爾百無聊賴地數(shù)著人頭，比較安放機槍的位置。奧利弗說，這個地址不完全準確。慕尼黑是個大城市，興許有幾百號叫卡爾?昆尼西的家伙。碰運氣，邁克爾盯著那棟小樓，典型的德式建筑，外墻嶄新?；▔锓N著一些花，枝葉在風(fēng)里搖來搖去。有心情種花，說明過得不錯。邁克爾再次抱著紙袋站起來跺腳，他應(yīng)該買幾雙厚襪子了。

五點二十三分時，他記得特別清楚，這個時間，好像刻在腦子里——五點二十三分，一個穿黑色長風(fēng)衣的男人出現(xiàn)在距離花壇五十米的地方，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紙袋。夕陽照著他明晃晃的金發(fā)，邁克爾觸電般顫栗，心臟瘋狂跳動，腦中一片空白，兵籍牌在胸口著了火似的guntang。

是昆尼西！沒錯，沒錯，就是他。五年過去了，邁克爾一眼就認出了他。而昆尼西好像也認出了他，他的步伐慢了下來，最初的驚愕過后，那雙藍眼睛像兩枚燃燒的硬幣，在那張古羅馬雕像般的臉上灼灼閃光。

“……他想殺了我?！边~克爾想，對此他毫不意外。

“下午好，”不速之客舉起手，“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

“費恩斯？”昆尼西攥著紙袋，聲音冷得出奇，“你來干什么？”

第21章-太陽已經(jīng)西沉，徘徊在天與地的交

太陽已經(jīng)西沉，徘徊在天與地的交界線，染紅鉛塊似的陰云。從窗簾的縫隙看出去，街對面鄰居家的女主人正從包里尋找門鑰匙。她用一只手牽著一個小男孩，兩歲左右年紀。小威爾剛滿兩歲，他是邁克爾最熟悉的小孩，所以他能確定，那個褐色頭發(fā)的小不點最多不超過兩歲。

昆尼西家的客廳一塵不染，對于獨身男人而言，猶如神跡。邁克爾坐在一張椅子上，摸著后腦勺環(huán)顧四周，雖然這間客廳干凈極了，但卻令人異常壓抑。除了沙發(fā)、餐桌和一個櫥子，其他家具上都蒙著一層深色的厚布。沙發(fā)外罩也是濃重的深藍色，上面連半條褶子也沒有，彷佛從來沒有人在上面坐下過。至于壁爐，真正的石頭砌成的壁爐，光禿禿的毫無裝飾。正常來說，一個家庭總愛在壁爐上放點東西，照片啦，小紀念品啦，諸如此類的小玩意兒?，旣惡偷さ姆孔永镆灿袀€壁爐，當(dāng)然比不上這個，但他們精心裝飾了那個簡易壁爐，擺滿了相框，還有瑪麗最喜歡的干花和綁著紅色絲帶的陶瓷小熊一家。

客廳中唯一的亮色是躺在餐桌上的那束花——悲劇，完完全全的悲劇。邁克爾抓著腦后的頭發(fā)，就在半小時前，他搞砸了：首先昆尼西客氣地“請”他進來，他明知這是個圈套卻欣然赴約；接著，他靈光一閃，想起得給?，攷Х荻Y物……送女主人一束當(dāng)季鮮花是最佳選擇，街邊就有家快要打烊的花店。他跑過去買下了最后一束花，不挑品種和顏色，白的、粉的和紅的，扎成一束。而昆尼西靜默地看著這一切蠢事的發(fā)生，他打開門，邁克爾仍未察覺事情已岌岌可危，嘴里嘮嘮叨叨，“?，敳辉诩遥课乙詾椤?/br>
昆尼西反鎖了大門，“埃瑪死了?！?/br>
上帝啊，您的懲罰終于來到。從反鎖大門這個舉動就能看出，昆尼西絕對要殺了他。當(dāng)街殺人是最糟糕的選擇，而在這里，一間客廳，大門緊閉，窗簾放下，幾乎沒有遮蔽物……真是絕佳的謀殺場所。邁克爾內(nèi)心激烈掙扎，引頸就戮？昆尼西有充足的理由把他剁成碎塊，作為一個改頭換面的基督徒，不反抗也許能夠換得一張進入天堂的門票。邁克爾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就在他左手邊，放著一家三角鋼琴。他以前只在電影里見過這玩意兒。鋼琴上也蒙著深色厚布，邁克爾的求生欲占了上風(fēng)，一會兒，如果昆尼西要槍斃他，他可以躲到鋼琴底下，或許能堅持到鄰居報警。

廚房傳出沉悶的聲響，咚的一下。很好，用槍太容易暴露，昆尼西是個聰明人，大概率會選擇用刀來結(jié)果他罪惡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