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久久不動，云意姿側(cè)目看他，怪異問道，“怎么了？”

    云意姿順著肖玨的視線看去，只見前邊兒半路里有一位挑著果筐的老翁，旁邊一頭發(fā)花白的老嫗，輕輕攙扶著他行走，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死老頭子，叫你別挑這么多出去賣，非要逞強，這不全都賣不出去啦?！?/br>
    嘴上抱怨著，卻仍然穩(wěn)穩(wěn)扶著老翁，二人相互扶持，步履蹣跚著向前。彼此偶爾對視，盡管眼角皺紋如溝壑交錯，也無損那兩雙眼中，滿滿充盈的溫暖笑意。

    云意姿由衷地心生羨慕。大概是從小周洲與檀望和的相處一直留在腦海深處。

    屬于幼時的美好記憶啊，她對這樣的畫面，從來都是滿心憧憬，“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世上的佳話，大抵便是如此了?！?/br>
    再看肖玨，他的臉色卻很不自然，眼角眉梢爬滿陰郁，嘴角下撇顯得有點兒扭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冷哼：

    “真惹人厭煩?！?/br>
    “……”

    103.  緣字訣（1）   我心里有你。

    他的情緒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公子的心思還真是好猜。”云意姿搖了搖頭，這樣的公子玨當真會成長為一個喜怒不定的帝王么？真是難以想象。

    人即便是在最親密的人面前也不一定都說真話，也不一定會把真實的情緒完全擺出來，可肖玨在她面前, 仿佛永遠如同孩子一般的透明坦誠, 倒讓她感到了不小的觸動。

    這樣熱烈純摯, 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戀, 不論是多么涼薄的性格, 也會被融化一二的吧。

    這一刻云意姿什么也不想, 只想安撫這如孩子一般的他。她靠得離肖玨愈發(fā)近, 親昵地捻了捻他的指腹, 笑道：

    “尋常百姓的團圓和美, 怎么就惹公子厭煩了呢?！?/br>
    肖玨一低頭, 便對上她溫柔的眼睛。

    巨大的夕陽在身后緩緩沉沒，簾旌迎風招展, 陰翳投落下來，如同鮮血一般地紅, 在他眼尾拖出萎靡的艷色。

    云意姿直覺他的情緒有些危險, 因為他站立著一動不動，實在是太過冷靜，冷靜到仿佛周身的空氣都凝固了。

    他的唇色也是殷紅的，卻是一種病態(tài)的，不健康的顏色，“就是因為太美好了，才會讓人產(chǎn)生毀掉的欲望啊。他們那個樣子，我看著真的很不爽?！彼雌饋砗芷v，眼底被一種極端厭倦的情緒覆蓋, 仿佛這個世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吸引他了。

    他也知道這樣很不好，微微偏過了頭，不再跟云意姿對視，像是怕驚擾什么，輕輕地說道，“云娘，其實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一直都不是?！?/br>
    “我有著極度自私的一面，這一點我很清楚?！彼罩氖郑丛诹诵乜谔帲?/br>
    “這里關著一只，連我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怪物，有時候，它會突然跑出來，完全掌握這具身體的控制權?！?/br>
    云意姿聽明白了。

    就在剛剛，他竟然，想殺了那對夫婦么。

    就像殺了黃鶯，殺了之前那些刺客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同。不過是再清晰粗暴的殺意罷了，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

    所有生命在他眼中，確確實實，是沒有溫度的。

    這一刻云意姿才直觀地體會到肖玨與世人的迥異，若是不加以遮掩，等到更多人覺察到肖玨思想中危險可怕的一面，也許，他當真會被劃為一個異類。

    人本能的求生欲望，想要從這種極端的危險之中逃離出來，云意姿被這種情緒壓迫著，手指不禁微微地蜷縮，卻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冰冷，從覆蓋著她的手心傳入。

    “怕我么？”

    云意姿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垂下眼睛，盯著肖玨的手。

    天生如貴族一般優(yōu)雅的藝術品，指節(jié)修長干凈，每一根凸起的指骨，玉石般冰冷漂亮。

    薄薄的皮膚遮蓋著青色交錯的血管，連腕骨都精致不似真人。

    這樣的一個人，體內(nèi)汩汩流淌的，究竟是何等血液。

    “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啊，”

    他卻低聲說著，將她的手緊緊按在胸前，一點一點攥緊了她的手心。目光極為專注黑暗，喃喃自語地說：

    “它最近都很聽話，沒有跑出來。好像是從有一天開始，有什么束縛著我了，讓我不再那么想殺死什么。甚至，生出融入這個世間的渴望。我羨慕著那些平凡的人，也想像他們那樣活著。”

    云意姿內(nèi)心翻江倒海，她想躲避來自肖玨的視線，因為那視線實在是太過強烈，太過專一，凝聚了巨大的熱量，好像就要灼傷她的皮膚，連帶著血液都沸騰了。

    心跳，也像連續(xù)敲響的鐘聲，咚、咚、咚……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了。

    她拼命地遏制住了逃離的沖動，沒有后退一步，也沒有躲開他落下來的目光。

    云意姿微微仰臉，堅定回望著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滿是他的臉龐。

    “我明白?！?/br>
    “我都明白的，公子?！?/br>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在一瞬間，他獲得了巨大的滿足與平靜，心里那股暴躁也迅速平息了下來。猙獰的巨獸收回了爪牙，溫馴地趴伏在她腳邊。

    肖玨在她眼底，看見清晰的自己的輪廓。

    他緩緩舉起二人交握的手掌，于無形之中，締結(jié)了某種契約：

    “束縛我的這條鎖鏈，就在這里?！?/br>
    放到唇邊，輕輕一吻：

    “云娘，你要看好我?！?/br>
    他的眼底深邃，宛如湖水般粼粼又沉寂。

    云意姿舉目，看向他身后，驚奇發(fā)現(xiàn)，那里竟然長著三墩木槿，高若兩丈，冠可盈畝。

    花開滿樹，爛漫如錦。

    一朵含著露水的木槿花垂下，恰巧開在他的鬢邊幾寸，微蜷的花瓣鮮嫩又憐人。

    云意姿探手，虛虛撫過他的臉頰，將那朵紅得耀眼的木槿折下。

    “花是深紅葉曲塵，不將桃李共爭春，”

    她低低念著，手腕一轉(zhuǎn)，那朵木槿花兒便抵在了他的心口處。隔著沁涼的花瓣，云意姿將額頭輕輕貼在他的胸口，溫柔輕語：“今日驚秋自憐客，折來持贈少年人。公子，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