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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可以說是難得的溫和,然而那雙黑黝黝的眸子里透出來的冰冷沉重意味,卻壓得他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死死屏住,更不要說開口回答一句半句。“你只管照實說?!币娝炭?,凌玉城也不惱火,反而把聲音放得越發(fā)和緩了些?!拔覜]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他說了些什么——那位皇帝陛下對你們怎么說,和你們心里怎么想是兩回事,我還不至于分不清楚?!?/br>“是、是!”話說到這份上,賀留再有多少顧忌,也不得不把元紹對他們說的話一五一十和盤托出:“給北齊羽林軍拿下以后,弟兄們都給關(guān)在一個帳篷里,除了看守得嚴密些,外面一直有人巡邏,其他倒也沒有什么。到了中午,還有人送吃的進來,只不過誰也沒有心思去碰,大伙兒都一心一意想著逃跑。”凌玉城專注地聽著,沒有出聲。賀留漸漸陷入了回憶當中,語氣也不像開始那么拘謹了,“幾次變著法子逃跑都被他們逼了回來,不過北涼軍也沒有傷人——應(yīng)該說,沒有下狠手。后來,他們那個皇帝就來了。他說——”說到這里,忽然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顯然那句石破天驚的宣言,到現(xiàn)在還讓他震驚異常:“他說,是大人您求他救下我們——”他眼巴巴的看著凌玉城,顯然是想要求證一下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奈何凌玉城平時就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玉雕一般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表情,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無聲地催促他繼續(xù)說下去。“聽到這話弟兄們都懵了,只不過存著大人還沒出事的念想,也就消停下來。到今天早上,忽然有人把我們都帶了過去,那位皇帝當面跟我們說,派我們回來伺候大人,只不過對外要說是他的屬下,否則走不出北涼軍營一步,我們也就答應(yīng)了,緊接著他就派人送我們回來。兄弟們這兩天吃住都在一處,真的沒有別的話?!?/br>“我知道了?!绷栌癯侨粲兴嫉剌p輕點頭,“你先出去吧。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你也不必太拘著,想去松散松散的,不妨讓他們盡管出去。只是一件,不許惹事?!?/br>“是!”賀留反射性地跳了起來大聲回答。凌玉城頷首回禮,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門,隨即風風火火地沖出院子,這才收回眼光,慢慢環(huán)視這間臨時書房。之前大理寺奉到的旨意是查封侯爵府而不是抄家,因此家產(chǎn)并沒有籍沒,只不過書房里被搜撿得干干凈凈,就連一本書、一張字紙都休想找到?,F(xiàn)在這間書房還是親兵們匆匆忙忙布置的,也就是放了幾支筆,一塊硯臺,硯臺上橫放的半塊殘墨上灰塵橫一道豎一道,似乎只是用袖子隨便擦了一擦。桌面上攤開半卷舊紙,不知道是從庫房哪個角落里翻出來的,邊角殘缺不說,紙面上斑斑點點盡是霉跡,至少三五年沒有見過太陽。心頭一時紛亂,凌玉城信手在硯堂里倒了一點水,磨墨拂紙,片刻就是幾行文字躍然紙上。直到一張紙寫滿,抬手揭去換上第二張的時候,他目光在紙面上一掠而過,忽然雷擊似的愣在了當場。“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又不與能死節(jié)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最下,腐刑極矣!”……他現(xiàn)在的處境,又比太史公當年好到哪里去了?輕輕念著無意間隨手寫下的文字,凌玉城忽而苦笑一聲,三兩下把眼前墨跡縱橫的字紙撕成了粉碎。然而白紙上再怎么空空蕩蕩,太史公流傳千古的名文都不會因之磨滅,一個字一個字,都烙鐵一樣燒灼著心房:“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且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以稍陵遲,至于鞭箠之間,乃欲引節(jié),斯不亦遠乎!”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他豈非正是如此,然而一旦被捕入獄,來不及自盡,落到如今地步就算死也是遲了??扇羰瞧埢睢羰瞧埢睢?/br>“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xiāng)黨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不管是不是茍活人世,這等恥辱已經(jīng)是百世不得消磨,區(qū)別僅僅在于,是活著面對,還是死后任人評說。“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草創(chuàng)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那一夜,元紹離開之前最后留下的話,猶然雷轟電掣一般在耳邊隆隆震響:“你是愿意身后被人提起,第一個想到的是你差點嫁給了大涼皇帝,還是想到你日后跟著朕做出的一番事業(yè)功勛?”作者有話要說: 從現(xiàn)在開始之前發(fā)過的部分正式用完~~~喵,明天起進入全新的篇章第17章留得生前身后名“你要見朕?”那一日,凌玉城默然閉戶,從月出坐到月落,又從日中坐到日仄。日影西斜時,在房外值守的親衛(wèi)終于看見自己主將緩步踏出,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一雙眸子卻是一如既往的清亮。“為我傳語北涼國主——”當晚二更,元紹踏月而來。書房里更不秉燭,凌玉城衣冠整齊地坐在桌前,聞聲抬頭。元紹已經(jīng)自行推門進來,照例大剌剌地坐到對面,悠閑打量著只字片紙俱無的書房。他送還凌玉城手下親衛(wèi)的時候,就順手派了一隊羽林衛(wèi)過去駐扎,半是防著大虞動手腳半是方便傳信。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個羽林衛(wèi)小隊換防回來,終于給他帶來了期待已久的消息。“我想當面問陛下一句話——陛下處心積慮要把我納入麾下,卻是打算怎么用我?”“那要看你怎么選了?!边@些日子,元紹也反反復復算計了無數(shù)遍,這時回答起來胸有成竹?!吧现邢氯龡l路,隨你自己去選?!?/br>“你要是不發(fā)一言,不設(shè)一策,朕也由得你。宮中府中,你應(yīng)得的待遇不會缺少。只不過有朝一日發(fā)兵南朝,拿你的人頭祭旗,也不要說朕沒有提前說過!”“你若愿為將,朕許你帶兵征戰(zhàn)四方。你的下屬愿意跟過來的,軍功賞賜,朕不會虧待。只要你不想造反,就不用擔心什么功高震主之類的事?!?/br>“第三條路呢?”“第三條路——”元紹一揚眉,嘴角泛起微笑,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