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接吻的還專門被拍了一張，好像生怕其它的沒有說服力。電話也拒接了好幾通，他不知道怎么回應朋友們的詢問，無奈之下在QQ空間發(fā)了一條“我是同性戀，貨真價實的?！?/br>
看了看朋友們的留言，各種各樣的都有，李林城爽快地把說他惡心的都刪除好友，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太慢，直接又發(fā)了一條“不能接受的自己刪好友，再留言就有仇了。”發(fā)完以后果然負面評論少了許多，看著那些鼓勵的文字，李林城努力裝作自己真的什么都沒做錯，輕輕松松地走進校園，往老師辦公室去。

這節(jié)不是老張的課，李林城記得，到辦公室一看，老張果然在。他掃視了一眼，徐老師的位子上沒有人，不知道是在上課還是有別的事情。

“張老師，我來了?！崩盍殖谴怪X袋，他熟知認錯的正確姿態(tài)，試圖先瓦解老張的敵意。

“你這叫什么事兒！”張老師并未對李林城有什么好臉色，他早已熟悉李林城的套路，但今天的事情，完全不同以往。要說李林城自己出了什么事兒，那批評批評也就過去，但現(xiàn)在是季野——學校的希望——居然被自己班上的小刺頭帶壞了，這讓人怎么消解？如果季野因此無心學習，高考發(fā)揮失誤，那豈不是眾多老師的心血都白費了？

辦公室的其它老師，從李林城一進來，就恨不得把眼睛貼過來，在老張無聲地掃視一圈后，又收回了眼睛，把耳朵支了起來。李林城和季野的事情，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幾乎傳遍了學校，連老師也不例外。

“你說說！你對得起爸媽對得起老師嗎？！”老張見李林城沉默不語，拍著桌子怒吼。

李林城沉默不語是因為他知道要先等老張把火氣發(fā)完，不然說什么都是火上澆油。再說了，對不起爸媽還能說道說道，對不起老師是怎么回事兒？但他可不敢把心里話說出來，只是低著頭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

“你們不準備高考啦？季野還在北京參加自招，等他回來看他怎么辦！還貼在學校大門口？！你們怎么不去辦展覽呢？！”老張連珠炮似的發(fā)火，終于發(fā)泄地差不多，也明白李林城這老油條肯定不會現(xiàn)在頂嘴，自己一個人發(fā)火也沒什么意思，他嘆了口氣，開口道，“說說，你準備怎么辦吧?！?/br>
李林城知道這時候就要開口了，而且一定要誠懇，誠懇地像第一次犯錯的小學生。

“我和季野一定會認真學習，高考不會讓學校失望的。”李林城先表了個態(tài)，見老張不自知地點了個頭，又裝作糾結(jié)又害怕地樣子說道，“但是如果老師們給我們倆的壓力太大，說不定就會發(fā)揮失常?！?/br>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種暗示太過明顯，幾乎等于明說希望老師們不要管他們，更不要說什么必須分開的話。他有些后悔自己抖這個機靈，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學習成績上來了就長志氣了??？”老張恨恨地說，“就算老師們不管你們，那同學呢？全校同學都盯著你們倆看，你們受得了？”

“受得了?！崩盍殖敲摽诙?，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長了志氣，還是一直以來的信念使然，這答案并不是故意與老張做對，而是那么自然而然。

老張一口氣沒提上來，辦公室有老師不禁笑出了聲。

“你臉皮是夠厚的，我倒是知道！那季野呢！你怎么不為季野想想？他能受得了？！”

一把尖刀插入心臟。

李林城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避免季野受到非議，既然季野已經(jīng)和他成為一個整體，那必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有人的目光會集中在他們倆身上，仿佛會說“你看，那就是季野的男對象李林城！”或者是“你看，那就是李林城的男對象季野！”

“你愿意這樣，季野難道也愿意？”老張見李林城又不說話，拋出一個反問句。

一切豁然開朗。

李林城一瞬間就意識到老張的言下之意，如果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說接吻時季野是被強迫的，上下學一起走也只是讓季野當家教的附加條件，所有黏在一起的場景都是自己驕縱著要求的，那么一個幫助同學勤工儉學的優(yōu)等生形象就并不會受損，反而會博得大家的同情，那是一個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不得不受有錢的壞學生欺壓的季野。

是這個意思嗎？

否認他們的愛情？

“張老師，您是說讓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欺騙或者逼迫季野的嗎？”李林城顫抖著問，他腦海中仿佛有千萬只蟲子在鉆，疼到爆裂讓人無法思考。

老張嘆了口氣說，“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人言可畏，季野他不可能不受影響。”

李林城感覺一股壓迫性的情緒直沖上來，眼淚啪啦啪啦地往下掉。他知道季野不可能不受影響，也希望能夠讓季野不受到流言的傷害，但就這樣否認他們的愛情？這完全不同于季野在徐老師面前否認，這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之后，再告訴他們，李林城和季野沒有什么關系，他們就是家教和學生，什么撫摸，什么親吻，什么戀愛，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那張季野溫柔地摸著他發(fā)頂?shù)恼掌?，是假的，是自己強迫他的；那張季野坐在自行車上輕輕靠在他后背的照片，是假的，是自己說靠一次給一百塊錢；那張兩人并肩走在河堤邊散步的照片，是假的，季野和我散步可是按分鐘算錢的！窮人家的孩子真不容易！什么，你說那張親吻的？你不知道我是個人渣嗎？當然是我強壓上去的！

有錢有勢可以解釋每一張照片，可以把他們的愛情轉(zhuǎn)化為壓榨與剝削。

但真的要這樣做嗎？

李林城回想著季野的每一個笑容，摸著他發(fā)頂?shù)模吭谒澈蟮?，并肩散步的，互相親吻的……還有偷偷拿出戒指一邊親一邊笑，這是他偷看到的，那天他下樓做果盤，上樓以后從門縫里看到，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帶著甜蜜的心情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進屋時見到季野把戒指裝進口袋也沒說什么，只是笑著遞上水果，讓他多吃點。

“我不會承認。”李林城知道自己壓抑不住眼淚，此時已經(jīng)隨它去，但說話時仍然口齒清晰，“我和季野是真心在一起的?！?/br>
見李林城開始掉眼淚，老張也有些不忍心，以為李林城要退一步。但一聽到是這個答案，老張立刻又火大了，“你們還真心的！？你就不想想季野他什么時候被同學那樣說過，我都聽不下去！”教師對于成績一直優(yōu)異又溫順聽話的學生有種無法抗拒的珍惜感，他們似乎特別害怕這樣的學生被毀于一旦。

“我也不是說犧牲你，而是季野他——”老張不知道要怎么說。

李林城整理情緒，把話接了過去，“是我們學校唯一有希望能上清華北大的。”

老張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