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爸媽要打斷他的腿他也心甘情愿毫無怨言，但他最怕的，就是季野被爸爸mama責(zé)罵。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來替季野承受，但如果可以的話，他愿意用盡全力。

季mama本來小聲地哭著，但見到孩子他爸面無表情形同木偶，趕緊擦了擦眼淚，走過去寬慰道，“沒事兒沒事兒啊，你說句話啊?！?/br>
“爸，你別這樣，看著怪嚇人的。”季念念也上去拍了拍父親的脊背，mama沖她點點頭。

“老季，你坐下來，坐下來喝點水?！奔緈ama見孩子他爸有點不對勁，已經(jīng)管不了季野是不是喜歡男孩子了，趕緊把季爸爸扶著坐在沙發(fā)上，季念念知眼色地遞了杯水。

“爸，喝點水。”季念念窩在爸爸身邊，她看到小城哥還跪在原地沒動彈，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沙發(fā)上的中年男子把目光移到季念念身上，仿佛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情，他從未想到，原來自己也要做這種抉擇。

季mama見孩子他爸一直不說話，也著了急，生怕憋出什么急病來，慌不擇言地開口道，“同性戀你又不是沒見過，要怎么辦，該打該罵，你倒是說話??！”

他見過同性戀。

中年男子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個“同性戀”標(biāo)本，想找出他與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但沒有，沒有任何不同。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人是“同性戀”，直到拉開季念念的襁褓，看到那封信。

他還記得自己看到信時的震驚與訝異。年輕時南下闖世界，在一個溫暖的南方都市打工時，他遇到了他的周老師。他印象中的周老師，是那個總來自己工作的餐館點上兩盤小菜邊吃邊看書的周老師，是那么優(yōu)雅文明有學(xué)問的周老師，是自己總是忍不住盯著看順便羨慕羨慕的周老師，是上前搭話以后經(jīng)常給自己帶看還送了自己一本新華字典的周老師——這樣的周老師，居然是個同性戀。

這是周老師的女兒，周老師把女兒托付給了自己。因為周老師是同性戀，還被老母親逼著娶了一個重病將死的年輕姑娘，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老母親一看是女兒居然就要丟掉繼續(xù)生。周老師不忍心，但老母親整天哭鬧上吊，還有一個病中的妻子要照顧，無奈之下憑著自己曾給他寫的兩封學(xué)習(xí)進度信找到了這里，然后把女兒托付給了自己。

中年男人回想著自己當(dāng)時的迷茫，周老師在信中說，“就當(dāng)作我自私，我利用了你對我的喜歡，請你幫我照顧念念，她就叫季念念，是我們之間的紀(jì)念。”

但是周老師，我以為你只是我的老師。

他還記得，就在自己把襁褓抱進屋里，還未決定要如何是好時，妻子從襁褓里翻出了四萬元錢，收養(yǎng)就此定下。他還記得妻子笑著說季野的醫(yī)藥費終于能付上了，而自己只覺得這錢燙手，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這突如其來的孩子。妻子說，這是上天保佑，給我們一個女兒，還治好了我們兒子。而自己，把那封信緊緊地握在口袋里，一言不發(fā)。直到前兩年被妻子發(fā)現(xiàn)，還引發(fā)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爭吵。

周老師，你一定會教訓(xùn)我。因為我那時候可以體會你母親的感覺，兒子是個同性戀，那又怎么樣？結(jié)婚是必須的，誰會不結(jié)婚呢？即使你對每個相親的姑娘都說自己是同性戀，那也可以找到一個得了絕癥的，也想要孩子的姑娘結(jié)婚，畢竟這樣才是正常的家庭。誰能接受自己的兒子不正常呢？

但是我又想，你是個那么好的人。你母親那樣逼迫你，你一定很痛苦。我一直覺得好人就不該受苦，所以你不應(yīng)該受苦。但是你為什么是同性戀呢？

這些問題在收養(yǎng)季念念的第一年讓我頭殼都要炸了，但后來我就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所以從未再聯(lián)系你，不知道你現(xiàn)在怎樣了。

但我沒想到，居然真的有讓我面對這個問題這一天。

我的兒子那么好，為什么是個同性戀？

我要打他嗎？要罵他嗎？要逼她找一個姑娘結(jié)婚生孩子？

為什么我乖巧聰明學(xué)習(xí)成績年級第一的兒子要受苦？

我仍舊不明白，我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所以我就沒有說話。

“爸媽，我也不是替他們說話，但是小城哥說得對啊，無論如何千萬不能等我哥回來就罵他，今年可就要高考了！”季念念見父母都沉默著，出聲打破了這毫無聲響的客廳。

“念念，你先去上學(xué)，我和你爸有分寸。”季mama嘆了口氣。

季念念不敢離開，他不知道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情況，畢竟爸爸連一句話都還沒說。

正想著應(yīng)該怎么辦，爸爸在身邊動了動，從茶幾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略帶威嚴(yán)地說道，“起來，我們不會罵季野，念念說得對，你們先把高考考完?！?/br>
他沒有面向李林城，但這話是對誰說的大家都知道。

“對，你們先高考，別的都以后再說。”季mama也松了口氣，她已經(jīng)預(yù)料到丈夫不會怎么為難兩個孩子，雖然自己也有些無法接受，但畢竟高考近在眼前。她還聽人說有些家庭連父母去世都瞞著孩子，以免影響了考試，與之相比，喜歡男孩子這種事怎么都得押后再談。

季念念松了一口氣，她趕緊過去把李林城拉起來，“小城哥我們?nèi)ド险n吧?！彼龑盍殖钦Ａ苏Ｑ劬?，示意他不要一直杵在這里。她知道父母之間肯定有話要說，李林城這樣一直跪著大家都很尷尬。

李林城接收到了念念的示意，站起身來，將要出門時，又轉(zhuǎn)回到沙發(fā)邊給兩位家長鞠了個躬，“叔叔阿姨，對不起?！?/br>
季念念拉著他出了家門。屋外陽光燦爛，是個冬日里難得的晴好天氣。

第88章

在人行道上孤獨地走，旁邊的車水馬龍仿佛與他毫無關(guān)系。李林城低著頭覺得泄氣，抬起頭又被日光晃了眼睛，只留下幾塊綠色的斑紋橫在眼前，看到哪里跟到哪里。

他不知要往何處去，如果他也有筋斗云，或許會翻幾個筋斗去北京，在天空上看著季野考試。他想季野一定會很冷靜，很沉著，在那些空白的答題紙上一道道地寫出復(fù)雜題目的答案。等到考完，或許會輕舒一口氣，帶著溫和羞赧的表情回答別人的詢問，無論考得好不好，總能找出些許不足，讓聽者暗暗佩服。

但他沒辦法見到季野，這些問題只能自己來面對。

走著走著就到了學(xué)校附近，李林城打算去找一找班主任老張和季野的班主任徐老師，其實這沒什么區(qū)別，兩位老師在一個辦公室，說起話來都能聽到。

學(xué)校門口的墻壁上，貼著他們照片的地方被臨時重刷了白漆，看來已經(jīng)被保衛(wèi)處發(fā)現(xiàn)，做過了應(yīng)急處理。但這并沒有什么用，李林城手機上一直顯示著各種消息，好幾個QQ群里傳閱著拍攝了整張墻壁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