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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他們?yōu)槭裁慈栽谙鄲墼诰€閱讀 - 分卷閱讀61

分卷閱讀61

    確定這是她這學期才開始寫的日記。

第一頁她寫了升入高三的心情:“沒有感覺”、“和前十七年又有什么區(qū)別呢”,“等再過幾年,大家就知道了,老師說的都是屁話,高考永遠在明天,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高三”。

第二頁寫的是他在樹林撞破她秘密的事。胡穎雪形容其為“注定會發(fā)生的一天”,“不是肖池甯也會是別的趙池甯、李池甯,王池甯”,她說自己在撿起他給的香煙的那一刻“竟然感覺到了解脫”,并且“感到了歸屬”,因為“他看起來也是這樣又愛又恨的人”。

第三頁沒有日期,內(nèi)容已經(jīng)初具命運的雛形。

胡穎雪字跡潦草,發(fā)泄似地用簽字筆寫滿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筆尖用力到把紙張劃出了好幾道口子。

肖池甯在紙背的指腹能清楚地感受到每個“死”字的走向和胡穎雪累積了多年的深刻恨意。

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跪在了地上,雙眼通紅地捧著本子渾身發(fā)抖。他不敢翻過這一頁“死”字,不敢探究后一頁被血跡遮蓋的是什么話語。

他無比肯定地知道,翻過這一頁,就是胡穎雪面對即將終結(jié)的人生,無盡的懺悔與無望的囑托。

人們一般將這樣的文字稱之為“遺書”——

“肖池甯,今天早上七點四十分,也有可能是七點五十分,我用廚房的水果刀捅了我的父母。

我不在意別人怎么評價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被嚇到,不要怕我,不要放棄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你替我永遠記得。

八歲半,我第一次被扇耳光,九歲,我第一次被我爸揍到血流不止。十歲的時候,我以為只要等我小學畢業(yè)就不會再挨打,等我升入初中,我以為只要我上了高中就不會再挨打。而我現(xiàn)在高三,十七歲半,昨天仍舊在因為生病了不想去學校這種理由被我爸毆打。

小時候我曾經(jīng)幼稚地向信任的大人求救過。我跟我姨媽說了這件事,她告訴我,我爸媽這樣做是為了我好;我跟爺爺奶奶抱怨,他們告訴我,大家小時候都是這樣過來的;我甚至哭著報過警,但警察卻讓我好好聽父母的話,不要打擾鄰居。

求救的后果是挨更毒的打,受更無恥的辱罵,沒有人相信我,相反,他們覺得我的父母總是憂心忡忡,總是體貼得就像是在溺愛我,他們沒錯,錯的是我。

我不該睡懶覺,不該為了和同學出去玩撒謊,不該只能考到第二名,不該生病了就不想去上學,錯的都是我!我他媽就不該出生!”

寫到這里,胡穎雪像是痛哭起來,于紙上拖行的血跡里盛開了數(shù)朵淚花。

她用力地寫道:

“我無數(shù)次地想死,又無數(shù)次地想活,我咬牙堅持了這么多年,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沒有人相信我,不甘心沒有人知道真相,不甘心我臨死前都沒能得到一句‘對不起,是爸爸mama錯了’。

肖池甯,我不甘心,可也很累。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就要死了,如果你能找到這篇日記,有耐心讀完這些話,求求你,別害怕,別放棄我!求求你!信我一次??!只有你能替我記住,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br>
連續(xù)的感嘆號下方落了熟悉的“胡穎雪”三個字。

似乎是為博得最后的信任,她還在自己的名字上用鮮血蓋了一個指紋清晰的拇指印。

肖池甯看著這個血印,后知后覺這根本不是什么懺悔和囑托,而是被數(shù)次湮沒在“常理”中的,一個少女垂死的孤獨的吶喊。

他這才真正地明白,為什么胡穎雪那天一定要穿越半個城市去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尋死,為什么一定要穿著校服跳樓,為什么想要和他傾訴又不愿意多等他幾分鐘,為什么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在樹林”。

肖照山說得對,世界上沒有人無所不能,有時間天天拯救別人。當自己的求救聲被并非無所不能的大人們的冷漠屢次消解,她說不定也動搖過:是不是自己錯了?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小孩都是這樣長大的,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對待孩子的?世界的常理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肖池甯不知該怎么告訴胡穎雪,他不害怕她,沒有放棄她,他相信她,不會忘記她。

他究竟該怎么傳達,你沒有錯,世間的確存在不愛孩子的父母,也的確存在痛恨父母的孩子,那些沒見過就說不存在的人,是讓你遍體鱗傷的幫兇之一。

他揣著一顆憤恨到極致的心,有口難言,徒勞地捧著喋血的日記本倒在枯葉中痛哭流涕。

太陽冷不丁下了山,他一身塵土地從蟻鼠橫行的樹林里爬起來,失魂落魄地游蕩上了街頭,眼眶下還掛著風干的淚痕。

他不想回家,又別無他法,最終漫無目的地走進了一家混亂的酒吧,找老板續(xù)了十幾杯烈酒一飲而盡,然后沖到廁所吐了個干凈。

趴在骯臟的馬桶上干嘔的時候,他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好像還多渴望健康如常地生活一樣,順從地喝了兩杯溫水,和肖照山去院子里散了步,期間忍住了沒有開口,乖乖吞下了一顆帶攝像頭的膠囊,聽醫(yī)生的話,讓平躺就平躺讓翻身就翻身。

然而不過幾個小時,一切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看清生活可笑之處的這一刻,肖池甯認命了,如肖照山所言地“接受”了。他體力不支地倒在廁所與吧臺之間的走廊,靠著柱子將自己當成一件能被來往的人踢來踢去的垃圾。

不知是做夢還是恢復了片刻的意識,當他重新昏沉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眼前影影綽綽間,某個一直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似乎出現(xiàn)了一點光。

那光非常微弱,卻在陰暗的酒吧里顯得光芒萬丈。

肖池甯揉了揉眼睛,抱著柱子站起來,連續(xù)碰倒了兩張椅子,撞過了三個人的肩膀,才勉強走到那亮光旁邊。

坐在卡座面向大堂的黃毛盯著踉蹌而來的男生,用手肘捅了捅正沉醉在沸騰煙霧中的紅毛的腰,無聲地警告了一句。

紅毛滅了打火機,癱在椅背上快活地瞇著眼,有恃無恐地任這只撲火的飛蛾靠近。

桌上散亂著酒瓶、骰子、用過的錫紙,以及一些輔助工具,失去指引的肖池甯掃了一眼,不滿地叩了叩桌面,含糊不清地問紅毛:“怎么不亮了?”

暫且還算清醒的黃毛拿外套把桌面一蓋,罵道:“關(guān)你屁事,給老子滾?!?/br>
肖池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拍著桌子提高了音量:“我問你,怎么不亮了!”

黃毛暴躁地揚手推開他,罵了一串地道的京味兒臟話。

肖池甯扶著后面空桌的椅子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臉上一派茫然地在自己身上亂摸,最后總算在褲兜里摸到了手機。

他按亮屏幕,大著舌頭向siri發(fā)出一句指令,隨后便晃蕩著走回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