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不勞三爺出手，我自會發(fā)落不肖子孫?！彼嗔巳喾`的腦袋，病懨懨地撇了符荼一眼，把他嚇得直退到墻角。

“行了行了，快走！你身上的腐尸味太得勁了！”抱衡君捏住狐貍鼻子，“順道把夜叉也帶回去交差，改天請你吃飯。”

符昇好脾氣地笑了笑，蒼白的臉色泛著奇異的冷青。

幾十年前那場戰(zhàn)爭，瘋狐貍抱衡君入魔，大聲瘋笑，屠戮妖物，沒人敢靠近半步。所幸海晏河清，他也逐漸恢復神智，還能請當年同僚戰(zhàn)友吃飯。符昇頗感欣慰，但也只是淡如煙波，宛若枯井。

畢竟他不是真正的活人，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鬼地陰火符」，或許能解你一時沉珂?！辟R洗塵忽然從袖子里扒拉出兩張黑符，“先生保重?！彼舐郧宄业氖论E，能幫符家大少，便幫上一把。

符昇頓了一下，伸手接過符箓：“多謝。”黑漆漆的指甲滿是尸毒，和他清秀文雅的相貌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小孩不簡單?！北O(jiān)管部部長沉靜地作出如上決斷。

“我家黃鼠狼能簡單么？！”抱衡君翹起狐貍尾巴。

等等——

“……你他媽怎么在這里？！”抱衡君猛一回頭。

下班后被強行加班的盧彥心里說不上痛快，略微煩躁地撇了他一眼：“柳爺叫我盯緊這位道長。”言下之意就是「你這個廢物要是有用還需要我出馬？」。

***

車把上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裝滿試卷的書包放進車籃子里，孟拾遺推著自行車，前后三人護法，送她回家。美團的外賣小哥又蛇皮走位，呼嘯而過，經(jīng)過他們身邊時多瞅了兩眼，差點跟垃圾桶撞到一塊。

安靜如雞的孟拾遺偷偷撇了眼賀洗塵的道袍，試圖壯起膽子，問清楚收徒拜師是不是開玩笑，結(jié)果沒成功，伸出去的小爪子又小心翼翼縮回來。

“我暫時住在四樓404。”賀洗塵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一棟公寓樓說道，“遇到麻煩就到這里找我?！彼绶ㄅ谥屏艘粡埵謾C號碼符箓，交到她手中，“你的小音響就是最強的法器，要相信科學，相信國家和黨。有興趣的話，大學畢業(yè)后可以考四方局的公務員。”

孟拾遺怔愣地盯著他的住處，再三確認后，磕磕巴巴道：“我、我住在303?！?/br>
房東一家住在303。怪不得每天早上叫醒他的不是窮鬼的賺錢大計，而是正氣凜然的！

賀洗塵恍然大悟，隨即言辭懇切：“我真的只是個算命的，不會給照妖鏡開光?！?/br>
孟拾遺頭疼得想找條地縫鉆進去。她最了解她那兩個不著調(diào)的爹媽，肯定纏著人家道長給她求護身符、桃木劍之類的驅(qū)鬼防身用具。

“我一定會跟他們解釋清楚……”

賀洗塵深感欣慰地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和亦步亦趨的抱衡君說道：“叫小白和阿蘞過來吃飯。吃飽了也得過來?！?/br>
堪稱無理任性的要求卻瞬間讓抱衡君喜笑顏開，踩著影子追上去撞了下他的肩膀：“沒問題！”

賀洗塵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接著溫和地詢問監(jiān)管者的意見：“你想吃什么？”

低氣壓的盧彥眼神一閃，冷漠拒絕：“不用?！彼斎徽J得出賀洗塵就是十堤會所的奇怪道士，但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他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負擔。

“嗯，那就番茄蛋湯面，煎蛋、火腿、清炒絲瓜和小炒rou?！辟R洗塵自顧自定下菜單，拐了個彎把小姑娘送上樓，順道去樓下的超市買菜。

這個時間沒多少人，但他們就像檐上薄雪、深山墨竹和鬧井海棠的怪異組合，顯眼又自若。零食區(qū)的小姑娘偷偷摸摸瞄了好幾眼，甚至蠢蠢欲動想要搭個訕。但透著股生人勿近的距離感的盧彥往那一站，沒有勇者敢上前。

多虧賀洗塵在苦禪寺當和尚時耕過田種過菜，否則兩眼一抹黑，直接買兩顆大白菜回家。三人挑挑揀揀，速戰(zhàn)速決，結(jié)賬的時候三個二維碼戳在收銀員面前，互不相讓。

*

公寓樓的燈光很亮，每一戶門前都掛著驅(qū)鬼符和照妖鏡。賀洗塵租的房間只有一張床，收拾得干干凈凈。窗臺上擺放著好養(yǎng)活的金邊虎尾蘭和六角梅，單人書桌上有一本沒讀完的。

抱衡君很難受。他有錢，現(xiàn)在只想給賀洗塵花錢。

“敬謝不敏?！辟R洗塵冷酷拒絕，給他倒了杯剛買的果粒橙。

小廚房用隔板隔開，狹小的空間左邊盥洗池，右邊煤氣爐，沒有一點油漬。盧彥利落地擇菜洗菜，在盥洗池上架了塊砧板，咚咚咚地表演了一手漂亮的滾刀切。

賀洗塵贊嘆地鼓掌叫好，開火，倒油，煎雞蛋。

慘遭排擠的抱衡君眼巴巴地喝著橙汁，目光幽怨。幾百年前他經(jīng)常研究菜譜，廚藝一絕。后來天天點外賣，連顛勺也不會顛了。他百無聊賴地翻了翻賀洗塵的書，忽然問：“皎皎姑娘什么時候認識我家老賀？”

皎皎不想理會他，沒想到他卻找上門。她細致地給枯萎的八角梅澆完水，才轉(zhuǎn)身說道：“懷素子于我有恩?！?/br>
抱衡君挑起眉，壓下危機感繼續(xù)針鋒相對：“有恩報恩，給老賀買壺酒就行。”

“救命之恩，一壺酒抵不清?！别ǖ牧~眉在遠方夜色的襯托下，比柳葉刀還要鋒利。

“再多，就嫌拖沓?！?/br>
“懷素子不嫌我拖沓?！?/br>
兩人面不改色，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錯開眼神，在心里罵賀洗塵——叫你招惹那么多麻煩！

門鈴叮叮當當?shù)爻鸶?，仿佛為遠方而來的朋友搖擺的風鈴。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透過沸水的白霧，落進賀洗塵耳朵里，宛若兩顆石子打破淙淙的溪流。

“二哥！”哽咽的小老鼠如履薄冰，顫抖地從后背環(huán)住他的腰，嗚嗚地哭起來。

染成酒紅色的發(fā)絲凌亂地糾結(jié)在一起，紅寶石耳墜掉了一只，她都不在乎。這只可憐的小老鼠只在乎白日做夢，成真幾率的萬萬分之一。

賀洗塵的心臟忽然酸澀不已，好像瓣膜間卡了顆龍珠，每跳動一下，都格外費力。他拿著鍋鏟，另一只手無措地想要碰碰她的頭發(fā)，但滿身油煙味，終究沒有行動。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阿蘞，讓我仔細瞧瞧你?！?/br>
白蘞子哭得更加用力，臟兮兮的小老鼠打著哭嗝，鼻涕眼淚一起流。

白術(shù)望著手忙腳亂安慰她的年輕道長，忍不住也紅了眼眶：“二哥?！?/br>
雖然換了副相貌，但沒關(guān)系，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卷三：“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靈，以正四方?！?/br>
帶火移星陸，升云出鼎湖?！顛?/br>
「火」為蒼龍七星中亮度最大者?！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