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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賀洗塵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65

分卷閱讀165

    袍斷義,從此兩不相見!祝卿平步青云,得游鳳凰池!”

烏衣巷的樹影婆娑,映在踉蹌遠去的庾渺身上。她披頭散發(fā),半哭半笑,狀若瘋癲,行者皆退避三舍。路上與唱和而歸、抱琴攜簫的學生們撞到一處,也視若無睹。

“庾先生?庾先生你還好嗎?”

恐怕不太好。王陵佇立不動,見那群學生攙扶庾渺走過巷口,才抿著沒有血色的薄唇笑了一下。她招來車夫,若無其事地登上馬車,閉目養(yǎng)神。

馬鞭破空而下,車輪子骨碌碌地轉動起來。王陵平復動蕩的思緒后,才睜開眼睛,突見黑白兩顆梟棋掉在車廂的角落里——正是五年前三人游學巧遇時,她順手從賀洗塵的六博棋盤上摸來的,時至今日,一直沒有歸還。

王陵心中一動,俯身去撿棋子,馬車恰好碾過石階,劇烈地顛簸起來。她猛地撞到額頭,發(fā)出嘭的聲響,引得車外的仆從驚問:“大人可有事?”

兩枚棋子最終被王陵緊握在手中,冷冰冰地十分硌手,完全沒有她記憶中那個融融春日的溫暖。她挺身而坐,姿態(tài)嚴謹,神色漠然,卻淚痕滿面。

“無事?!?/br>
古老陳舊的梟棋被扔出車窗,掩埋在泥土中。

***

與烏衣巷相反,野狐巷是最寧靜的地方。大司馬府外圍了一圈面無表情的禁衛(wèi),肅殺的氛圍與府門中的愜意格格不入。檐下的梁愔在棋盤上大殺四方,梁砂屢屢落敗,忍不住轉向賀洗塵那邊可憐兮兮地嚷道:“家主,你叫三郎讓讓我!”腦袋卻挨了梁愔不輕不重的一下:“安靜。”

廊上一盆挺拔的企劍白墨,庭院中的兩缸紅蓮俏生生地含著菡萏,挺立在碧綠的蓮葉上,與懷抱琵琶的檀石葉的眼睛相輝映。燃城靜候在一旁研磨,賀洗塵提起毛筆,在尺紙上行書,認真細致的模樣好像在寫治國平天下的文章。

其實不然,上面滿是菜名——鮮羊奶酥,胡炮rou,跳丸炙,膾魚莼羹;然后筆鋒一轉,轉到打仗時去過的巴蜀、荊州、山陽、襄邑、東夷——清脆亮麗的琵琶聲蕩除紛紛擾擾的塵世,他忽然抬起眼睛,恰好和檀石葉偷看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檀石葉瞬間音律全亂,局促地垂下眼皮。

四天前,七月初七,他在滿座愕然、眾目睽睽之下被賀洗塵抱出金殿。回過神來,賀洗塵已經大喇喇地靠在車廂里齜牙咧嘴地揉捏起肩膀:“哎呀,太久沒使勁兒了?!?/br>
馬車四角鑲滿夜明珠,照在檀石葉金燦燦的衣飾上,一派雍容華貴,恍若貴氣的異族公子??少F公子手足無措地蜷在角落里,舉止與周身氣度迥然不同。

柔軟溫暖的外衣掠過沉悶的空氣,兜頭蓋在檀石葉身上,賀洗塵屈膝坐在對角線的最遠處:“剛才做戲把你牽扯進來,實屬失禮。等風頭過了,在下送你回家吧?!?/br>
檀石葉沉默了許久,才悶聲說道:“深深庭不是我的家?!?/br>
“你就算想要回去,我還不肯呢。”賀洗塵低眉淺笑,神色懶散,容顏在珠光下細膩宛若玉石,“還要委屈檀郎在我府中住上幾天,我怕那些別有用心者會對你不利?!?/br>
檀石葉忍不住屏住呼吸,緩緩抬起頭:“……你,你明知道我就是別有用心者送來的魚餌,為什么不把我推開?”

“你叫我喝酒,我就喝唄。你想要活著,我就救你唄,哪來那么多為什么?”這輛馬車里總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藏了許多東西。賀洗塵推開底板夾層,里面赫然是一罐桂花蜜,“你是蝴蝶扇起的翅膀,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我要不接著,你恐怕就喝不到這碗桂花蜜了。”

檀石葉聞言,只覺得后背的琵琶骨有些怪異的酥麻,好像真的有一對翅膀要破開血rou伸展出來。

“我不懂?!彼麡O少和人交談,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但在賀洗塵面前,他似乎有千萬個問題,“十天前有人把我買出深深庭,讓我在婚宴上接近你,否則我就得死。

“我……我很難看,你不可能喜歡我。我不懂這層舉動背后的含義。”

賀洗塵也不懂,這小郎君天真坦率,明顯不是色_誘的料,正常的狐貍應該沒這么笨,連人心都沒收服就敢把人送到他身邊。所以賀洗塵猜測檀石葉只是一顆問路的石子,甚至不算在局中,只是可有可無的錦上添花。

他暫時不知道檀石葉這顆小石子會引起多大的漣漪,至少那雙綠眼睛看著他的時候,滿是痛苦的求救?!潜憔劝桑∪绻@只謊稱成祝英臺的蝴蝶掀起的風暴,能夠撼動魏、賀、謝三人一直心照不宣保持的平衡,那只能說,是他們其中一個想要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但目前看來,這仨人沒一個蠢蛋。

賀洗塵思及此,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恰好將桂花蜜勻成三碗,一碗伸到虛掩的門外,遞給駕車的燃城,一碗推到檀石葉面前:“我瞧檀郎頂多十七八歲,比我家阿愔還小哩。小朋友不要想太多,讓大人來處理就行?!币膊恢浪趺赐高^面紗瞧出檀石葉的年齡。

“那個,我二十三歲了。”

恰好比賀洗塵大一歲。

他微微瞪大眼睛,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抿了一口甜膩的桂花蜜,嫌太甜,便放在手邊,沒再碰。車外的燃城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瞥了眼自己的掌心——賀洗塵端給她桂花蜜的時候,在她掌心劃了三橫。

那是他們的暗號。一橫是「撤」,兩橫是「瞞」,三橫是「查」,查檀石葉的蛛網(wǎng)上究竟是哪只蟲子虎視眈眈。

只是賀洗塵也沒想到查出來的會是王陵。她甚至沒隱藏得多深,似乎就等他來查。

“你倒是決絕,不給自己留一點余地。”賀洗塵攥著王陵送他的手帕,在庭院中坐了一宿,霜露沾發(fā),恍若未覺。天光破曉,他才提筆給謝微寫了一封信。

信上說這一局可以順勢而為,讓給小皇帝算計,如此一來虛與委蛇的小皇帝肯定不會打哈哈和稀泥,正好把之前僵持不下的整頓豪強部曲之事拿下來。

他把信交給燃城之后,便渾渾噩噩、大病三天。三天后上朝,王陵彈劾,幽禁府門。如今想來,還和看戲一樣。賀洗塵是戲臺外的看客,也是戲里的權臣。眾人皆以為那是一場「將相不和」,從刎頸之交走向陌路殊途的戲份,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家主,墨暈開了?!比汲呛鋈徽f道。

賀洗塵連忙提起筆尖,笑了笑又繼續(xù)亂七八糟寫下去。

寫的是那些一個個在時光中走散的友人的名字,或因生死,或因輪回,或因權,或因情……溫展鶴,盧霜,陸子元,施劍臣,東亭,丫頭,提爾,奈姬,小少爺……他蘸了蘸墨水,將王陵的名字寫在最后頭。

此事一出,賀洗塵更不能與庾渺見面,要不恐怕也得累她遭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