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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打不過,西邊也打不過,朝廷年年從老百姓頭上盤剝么多的賦稅,六成以上拿去養(yǎng)兵, 結(jié)果養(yǎng)的就是這么一幫不中用的東西。 間或也有人反駁,易州一場,咬咬牙也還是能守住,可是金人刁鉆哪, 眼瞅著一批批的精騎折在他褚家軍的城墻下, 心疼了, 不打算跟他褚家熬了,就派使臣跑去前朝跟官家談和,拿休戰(zhàn)來換他褚家守得跟鐵桶一樣的城池。 有人鄙?。骸安恍輵?zhàn),東邊都要一徑地殺入汴京城來了,合著最后他褚家自個守著易州,擱官家在這京城里椎天搶地嗎?” 人也鄙?。骸八蠼鹨嬗心苣蛷臇|邊一徑地殺入京城里來, 又還犯得著去跟朝廷談和嗎?” 前頭人一下給他詰住,嘈雜的茶館里重又七嘴八舌 “怕是這回又中計了!” “緩兵之計呀……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蠼鸨鞠霒|西兩線一并侵入京中,奈何在西邊給褚家軍堵得寸步難前,東路軍殺至石嶺關(guān),也已折損大半,不跟西路軍會合,哪敢輕易渡過黃河?。俊?/br> “唉喲!儒臣誤國,儒臣誤國!” 他大呼“儒臣”之過,卻忘了自己也是個靠文章博功名的儒生,何況這小小的茶館里又還有大批的儒生也在,當(dāng)下一堆人面紅耳赤,憤然相譏起來 “怎又是儒臣之過?要是軍方真能打?朝廷也犯不著行此下策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不想給大金滅國,只能暫忍屈辱,保住根本,以圖來日再戰(zhàn)了!” “……” 便在這哀聲起伏之時,突然有一人火急火燎沖入茶館,高聲宣告道:“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忠義侯在易州城下對傳旨的侍臣大打出手,一桿紅纓槍撕毀圣詔,公然抗旨了!” 話聲甫畢,有如平地驚雷,館內(nèi)一寂之后,爆發(fā)哄聲。 “撕毀圣詔?公然抗旨?這……這不是要造反嗎?!” “褚家軍造反?他忠義侯尚的可是官家最疼愛的嘉儀帝姬,這要造起反來,還了得呀!” “都別亂吵!當(dāng)務(wù)之急是易州城,主將不奉旨,三州還割是不割?盟約還簽是不簽?仗還打是不打啊?……” “打什么狗屁的仗,這再折騰,就該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不知是誰頭一個爆起粗口來,原本辭采華茂的一眾文士一愣之下,茅塞頓開一般,剎間唾沫橫飛。 “日他娘的,這種時候鬧內(nèi)訌,不是坐等著由人宰割嗎?!” “匹夫之怒,不堪大任,不堪大任哪!” “……” ※ 殘陽似血,禁軍守衛(wèi)的文德殿外,嘉儀帝姬趙容央挺直腰桿跪在地磚上,一雙澄凈明眸盯著殿內(nèi)飄拂的垂幔,素來昳麗的臉上凝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一人突然從后而來,撩袍在身邊跪下,容央側(cè)目看去,冷道:“你走開。” 趙彭毅然:“官家不見你,我便跟你一起跪。”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不再稱里面的個人為“爹爹”了。 容央冷然的神色不變:“朝廷決議談和,你可以跪,但褚悅卿公然抗旨,你不可以跪。走開?!?/br> 趙彭自知她話后何意,眸中流露掙扎之色。容央喝令錢小令:“還不帶著太子回去!” 錢小令進(jìn)退兩難,趙彭道:“我今日便是要為褚家一跪!” 容央一震,冰冷的眸中洇開濕意,堅忍道:“不許你跪!” 說罷,便欲去推開趙彭,文德殿中終于走來一人,二人定睛看去,神色微變。 崔全海行至二人跟前,低聲道:“嘉儀殿下,官家召您入內(nèi)?!?/br> 繼而又看向趙彭,眼神很深,輕微地?fù)u了搖頭,示意不妥。趙彭胸前起伏,堅持道:“勞煩中貴人轉(zhuǎn)告官家,我有要事啟奏?!?/br> 崔全海嘆息,心知拗不過,應(yīng)下后,領(lǐng)著容央入殿。 殿中,官家闔著眼皮仰靠在龍椅上,椅背后,是親自在給官家按摩腦側(cè)的呂皇后。 容央神情一怔,下一刻,臉孔更冷。 行禮后,殿中陷入沉默,半晌,官家淡漠地開口道:“朕不會殺他?!?/br> 容央垂著眼眸不做聲,藏在袖中的雙手緊了緊。官家道:“朕可以不治他抗旨之罪,但從此以后,大鄞再無忠義侯褚懌,只有你的駙馬都尉,褚悅卿?!?/br> 殿中闃靜,靜得只剩下呂皇后給官家按摩時衣袖摩擦的聲音,容央盯著漢白玉地磚上倒映的輪廓,聽到自己質(zhì)問:“官家的意思是,從此往后,大鄞再也不需要安*邦定國的守將,只需要悠閑自在的駙馬,是嗎?” 呂皇后按在官家頭上的手指一頓,官家沉重的眼皮緩緩掀起來,對上底下雙熟悉的、陌生的大眼。 “你叫朕什么?” 官家聲音低而啞,依稀藏著一絲薄怒,一絲恍惚。 容央道:“官家?!?/br> 官家失笑,越笑越?jīng)霰。崎_呂皇后的手。侍立殿中的內(nèi)侍、宮女?dāng)柯暺料?,垂低頭一動不動。官家自嘲地道:“女大不中留……你終究還是成了褚家人了。” 這一句話講得似沒頭沒腦,又似證據(jù)確鑿,容央聽在耳中,只感覺悲哀又可笑。 “你怪朕褫奪他的爵位,罷黜他的官職,卻不怪他在戰(zhàn)場上公然挑釁皇權(quán),撕毀朕頒發(fā)的圣旨。趙容央,你可曾還記得你的身份?” 容央全身發(fā)冷,心口卻又像被火燒:“我的身份,是大鄞人,是希望每一寸山河有關(guān)城相依,有將領(lǐng)相守的大鄞人。” 官家如聽笑話:“你太理想了。你當(dāng)朕不希望這四境固若金湯,安如磐石嗎?” 呂皇后出聲勸慰:“嘉儀,官家召回褚懌,本就是為你,你不能這樣……” “你閉嘴。”容央直言不諱,“與其用這份閑心管我,不如去管一管你位喪心病狂的女兒,看看她都做了什么。” “趙容央——” 官家橫眉呵斥,容央目光冷毅,看回官家道:“爹爹,難道您就不奇怪,為什么金軍能夠在一夜間拿下賀家軍的薊州城嗎?” 官家一怔,不知是為這一聲復(fù)雜的“爹爹”,還是這一句誅心的詰問。 容央道:“當(dāng)初悅卿回京上報賀家軍軍情走漏一事,您不信,堅稱是賀平遠(yuǎn)的惑敵之策,現(xiàn)在呢?賀平遠(yuǎn)畏罪自裁,東線卻依舊一潰再潰,難道他大金真是天兵神將,所及之處望風(fēng)披靡,而我大鄞將士就全是孬種夯貨,只能認(rèn)栽投降么?” 呂皇后變色道:“嘉儀帝姬這是什么意思?!” 容央亦變色道:“令愛逃離大遼時全系小王爺耶律齊相助,而今耶律齊聯(lián)合大金向大鄞復(fù)仇,您聰睿如此,還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呂皇后慘然失色,不及反詰,官家厲喝道:“你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