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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懌眸光一變,再次看回畫上的男嬰,目光如炬guntang。 帳外風雪如晦,烈烈吹翻旌旗,營帳中,闃寂如大海凝結(jié)。 褚懌坐在案前,一錯不錯地盯著那男嬰的眉眼。 ※ 是夜,褚晏處理完軍務,晚膳都來不及吃,又開始著手調(diào)人護送趙慧妍和趙彭回京一事。 兩個千金萬貴的殿下在,這護送之責,真真是重于泰山。褚晏思來想去,絞盡腦汁,最后敲定由昭武校尉唐檜和褚懌的得力副將李業(yè)思共同率褚家親信護送二位殿下回京,當下把人尋來,反復交代一路上的注意事宜后,方稍稍放下點心,吩咐傳膳。 人剛坐下,熱茶都還沒喝上一口,褚懌“唰”一聲撩帳入內(nèi)。 褚晏本能地精神一繃,直覺無甚好事。 果然褚懌站定,開口便道:“回京隊伍,何時出發(fā)?” 褚晏心有戚戚:“干什么?” 褚懌一臉坦然:“不是要我送?” 褚晏臉頰僵硬,擱下那杯茶水,起身踱至褚懌身前,伸手在他胸膛拍拍。 然后微笑:“好玩,是么?” ※ 三日后,由褚懌率領的一支精銳護送著恭穆帝姬趙慧妍的車駕離開關城,向都城汴京出發(fā)。 一切遵照圣旨執(zhí)行,原本請纓的趙彭便被留了下來,繼續(xù)在營中視察歷練。眼瞅著浩浩蕩蕩的一隊鐵蹄消失在大雪深處,趙彭慨嘆道:“姐夫送去也好,比起我,四姐自然是更想看到姐夫的。” 褚晏道:“看著脹氣。” 趙彭轉(zhuǎn)頭:“?” 啥? 褚晏笑笑:“走了挺好?!?/br> 趙彭:“……” 朝陽破云,鎏金一樣的光漫射大地,車輪在皚皚積雪上碾壓著,像一路壓過破碎的瓷器。 趙慧妍靠在車窗前,推開窗戶往外看。 雪道逶迤,整齊肅靜的騎兵前方,一人銀甲凜凜,策馬而行,背影挺直如雪峰靜立。 此情此景,今夕何夕…… 有風卷著凜冽寒氣從窗外撲來,婢女抓住那扇窗,小心勸道:“殿下,您現(xiàn)在受不得風吹,關了吧?!?/br> 趙慧妍眼神空寂,目光仍凝在那里,卻淡漠答:“關吧?!?/br> 當日夜間,隊伍抵達六十里外的小鎮(zhèn),下榻客棧時,婢女找到百順傳話,懇請行軍速度放慢一點。 百順為難,如實稟明褚懌后,褚懌道:“日行六十里,已是最慢了?!?/br> 百順何嘗不知,但…… “或許是恭穆帝姬尚未恢復,這天又冷,實在經(jīng)不起長途顛簸……” 褚懌斂眉,百順不敢再往下講,雖然私心里也希望盡快回京,但瞧車中那位一張慘白如死人一樣的臉,又著實狠不下心。 次日,行軍速度果然變慢,原定于兩日的行程,足足多走了一天。 這日午間,在途中用過干糧后,軍隊繼續(xù)啟程,不多時,百順又策馬找上褚懌,道:“郎君,帝姬傳話,好像哪里不大好,要您過去一趟。” 褚懌一臉冷漠,就差將“老子又不是軍醫(yī)”寫在臉上,百順很懂他的心意,賠笑道:“剛剛已召過軍醫(yī)了,但帝姬不見,點名道姓的,只要您?!?/br> 褚懌沉眉,那臉自然更冷了。 百順懸著心靜靜等待,原以為褚懌勢必不會再理,誰料半晌后,影殺低鳴一聲,竟還是掉頭往后去了。 百順又驚又奇,急忙跟去。 開春的日頭懸在重重山外,殘雪覆蓋的官道上古樹蕭索,褚懌一騎穿過橫伸的枝杪、招展的旌旗,及至馬車窗前并行后,向內(nèi)道:“殿下有何貴干?” 車窗并不打開,少頃,一道低弱聲音從內(nèi)傳來:“此處是何處?” 褚懌展眼往山外看,峭壁之下,云霧繚繞,重巒疊嶂,一條大河盤于岳間,氣勢滔滔。 褚懌答:“孟津關。” 北濱黃河,南附邙嶺,河南境內(nèi)七大關口之一。 趙慧妍道:“哦,我來過?!?/br> 褚懌默然。 孟津關是大鄞赴大遼的必經(jīng)關口,她指的是去年和親的時候。 趙慧妍道:“唐代詩人韋莊曾有一首詩,是在孟津關寫給友人贈別的,將軍可知道?” 褚懌道:“知道?!?/br> 趙慧妍道:“能請將軍念一遍嗎?” 車中靜默,車外也靜默,蹄聲、風聲一時震耳。 “一介武夫,不記這些。” 褚懌提韁,策馬往前。 百順跟來時,恰看到這一幕,一時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是夜,大軍在孟津關驛館歇腳,夜深后,百順給褚懌端來熱水,伺候他泡腳時,剛一開口,褚懌道:“就說我病了?!?/br> 百順:“啊?” 褚懌手握著一卷兵書,眼都沒抬:“日后再找我,就說我病了?!?/br> 百順似懂非懂,半晌憬悟過來:“哦……” 眨眼數(shù)日過去,行軍速度漸漸加快,送行隊伍直逼汴京。 春分這日午后,途經(jīng)杞縣,正巧趕上縣里廟會,熱鬧得一眾士兵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褚懌下令休整半日,眾人歡欣鼓舞。 百順眉歡眼笑,屁顛屁顛地跟在褚懌后頭,一會兒東邊瞅瞅舞獅,一會兒西邊瞅瞅攤鋪,期間又還要分出一神系在褚懌身上,真真是不亦忙乎。 褚懌卸下軍裝,一襲春衫行走在人海里,墨發(fā)高束,軒眉燦目,端的是風神瀟灑,英俊無儔,引得一條街的婦女、少女心馳神遙,花枝亂顫。 百順連道“罪過”,不敢再分神,沖上前殷勤護主。 褚懌駐足在一輛貨車前,拿起最頂層貨架上的一個彩繪摩睺羅。 身邊忽然有人道:“將軍不是病了?” 褚懌轉(zhuǎn)頭,貨車前,趙慧妍領著婢女靜靜站著,一雙杏眼冷清又銳亮,似在洞察,也似在嘲諷。 褚懌道:“是病了?!?/br> 趙慧妍微冷一哂:“什么病,好得這樣快?!?/br> 褚懌道:“還沒好。” 繼而補充:“相思病?!?/br> 說罷,朝貨郎扔去一枚碎銀,拿著那摩睺羅便走了。 趙慧妍佇立原地,交握在袖中的雙手攏緊,空濛目光略過車上貨架,定格在最頂層空掉的那一格。 褚懌拿走的摩瞭羅,是個彩繪的襁褓嬰孩。 目中驀然像被針刺,趙慧妍紅著眼眶轉(zhuǎn)開頭,身邊婢女道:“殿下你瞧這小郎君,神氣活現(xiàn),簡直跟真的似的,咱們買一個吧?” 趙慧妍看著茫茫人海,漠聲道:“買吧?!?/br> 一日后,汴京城近在眼前。 自打入得城門后,百順就一徑在那兒探頭探腦,褚懌看不慣,但意外地也不講,只是打馬走著,目光也不時在街邊打轉(zhuǎn)。 日前倒是有傳信回來,講大概這兩日進京,就不知……那人肯不肯屈尊來等,來迎了。 想到那不來的可能,心里竟還有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