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6
她,只能靜立著,克制嘴角邊流出的笑意。 兩人明明不過是閑話家常,落在上了心的措侖眼里,又是另一番情景。 他從姑娘的神態(tài)里品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意思。 認識這么久,南平不是沒笑過??凑坼葢驎r會笑,騎馬時會笑,聽他講笑話時也會笑。但即便是笑著,眉間總還是有那么一點神傷,若有若無,幾不可見。 而在得知趙澤要來時,南平是真的高興了,掩飾都成了欲蓋彌彰。 這點不一樣的意思,稱不上多。如同靴子里進的小石子,若是隨意點便可以無視。但也不少,因為走路時難免硌人磨腳,時時提醒它的存在。 少年的直覺讓他莫名不安起來。 “他們來得急,還有幾日便到?!卑肷未雭鲩_口,端詳南平的表情。 這倒是實情。自武暮二年平關一役,兩邦便定下夏盟之約。只是今年東齊使團來得略早了些,未到暮春便已入鳳谷關。而且?guī)ш牭囊膊皇窍惹岸ê玫某蓱c候,反倒成了名不見經(jīng)傳的經(jīng)學博士趙澤。 措侖派人去查趙澤底細,查來查去,當真一個清白讀書人。只不過至今尚未成家,還曾在宮中教過公主習字。 不知為何,這兩條讓少年心里漾起些許不舒服。倒也談不上懷疑,反正……就是哪里不舒服。 而南平聽了措侖的回答,倒是收斂了笑意。 她默默頷首,好像聽過便也就罷了,轉而談起其他事宜:“明日外宣……都準備好了么?” 說話間,手默默撫上韁繩,面上浮起真切關心:“我有些擔心?!?/br> 尚族首領被扣在城中做人質,若是明日有個閃失,少年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措侖才繃起來的弦松快下來——南平是在意自己的。她眼中的擔憂做不了假,如同先前的快樂一樣。 趙澤年紀長,又是南平的老師,故而她想起對方時面上帶著一兩絲異樣,不過都是尊敬罷了。自己的如臨大敵,來得多少太過莫名其妙了。 ——大抵沉浸愛河的人,在自欺欺人方面都是有一手的。 措侖想通這一層,默默偷眼瞧向南平,生怕對方看出他突如其來的小肚雞腸。好在南平似乎并未察覺,于是他徹底放開雜思,長舒了口氣:“十拿九穩(wěn)。只是這件事有些復雜,你是想知道的簡單些,還是詳盡些?” 南平的心思已然飄遠,停在了河水奔騰的鳳谷關,于是輕聲道:“化繁為簡吧?!?/br> * 世間萬千事,道不明、扯不斷,皆因業(yè)障纏身。 但若是化繁為簡,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過寥寥三言兩語便可一筆帶過。 如同史書上簡短數(shù)行,卻道盡了一朝榮辱。 瓚多已逝,rou|身歸天。高城內蓮花燈不眠不休,燃徹天際。后宮的哭聲持續(xù)一天一夜,寵姬截發(fā)明志,青黛涂面,各個使出神通打點起來,生怕落在殉葬的名單上。 有人怕死,自然就有人不怕?,斔鞫嘁活^撞在了柱子上,流了一地血,堪堪被救了回來。 國不可一日無主,眾臣與滯留城內的尚族首領紛紛舉薦攝政王承此重任。措侖推辭再三,及至年幼圣者以天意相托,方才應允。 感念德加善行,登基儀式一概從簡。新任瓚多上任伊始,廢人殉,減三月徭役,請諸尚族首領之子常駐高城,以德和民,免治絲而棼。 一時之間,王者善名遠播。民定則心齊,復仇的火焰席卷雪域——廣夏人殺我國君,我便要他血rou來償。 群情鼎沸,如之提閥之水。欲壑難平,出征似乎已成定局。 不過這都是后話。 此時一縷青絲忽悠悠落下,掉在已是黑布纏繞的王后寢宮內,卻是瓚多大喪后的第一日。 南平依俗,差人為其斷發(fā)。只是才剪了一綹,就被高城的隨侍攔下,說什么也不肯再剪了。 從對方倉皇的眼神中,她也明白這是措侖下的旨意。也對,他還等著自己再嫁,頭發(fā)剪的太短總歸不大體面。 “瑪索多王妃都能以死明志,難道我尊為王后,為丈夫掉幾縷頭發(fā)也使不得?”南平心念一動,言畢搶過交股剪,緊貼著耳朵下緣絞了下去。 冰涼利刃斬斷三千烏絲,散落一地。 殿外號角齊鳴,哀婉凄楚。 * 暮春時節(jié),雅江上冰河已化。水流帶著被壓抑了一整個寒冬的憤怒,向前噴涌咆哮。騰起的水點子濺到人身上都恨不得砸出個洞來,毋庸說立在江邊看景了。 一個青衣人偏偏就不懼這天塹,站于江邊高石之上。廣袖闊衫被風鼓的極滿,恨不得踏云而去。 田齊緊趕慢趕跑到江邊,被這自然饋贈的天景嚇住,愣是不敢上前。 趙大人不眠不休徹夜兼程,把原本多半載的路生生趕成四個月也就罷了。如今還跑到水邊吹風,難道真得了失心瘋? 而趙澤在江水的巨大轟鳴聲中,恍惚聽見了隨侍的呼喚。 他扭過頭去,現(xiàn)出一張清雅面孔。風太大,吹得他嘴唇青白,人卻無知無覺一般。 “趙大人,有您的急信?!碧稞R扯著嗓子跳腳喊起來。 江邊的人停了半晌,方才躍下高石,跟著田齊往營中走去。 哪怕坐到了案臺前,趙澤耳膜里仿佛還殘留著流水沖擊岸石的震耳欲聾聲。他拆開密信,里面的內容倒也簡單。 德加的王弟措侖繼位了。 趙澤捏緊了信紙,又反復看了數(shù)遍。不過短短數(shù)字,就是翻出花來,也就這么些內容。 他人才剛過鳳谷關,還有幾日才到高城,城中竟出了如此大變故。 趙澤原以為此番要應對的是陰險狡詐的德加,沒成想?yún)s變成了一個自己知之甚少的年輕人。 說來也巧,此次會盟東齊與雪域竟雙雙異主。成慶候換成了趙澤,德加換成了措侖。雖給此行平添不少變數(shù),但也多了幾分趣味。 卻不知措侖行事風格如何? 想到此,趙澤急書一封密信,喊來了田齊,差他去尋高城暗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辦妥了正事,男人重又坐下。 這回他終于有心思想想南平了。 他的南平,苦命的南平。 才當上王后,便要守寡終生。難道她后半輩子都要獨自在這苦寒之地上度過么? 男人的雙手團握起來,剪得齊整的指甲陷入掌心。 第31章 愛情修羅場(1)…… 措侖初登王位, 自然事務繁忙。南平再見他時,已是大喪后十日。 夜已深,德加的女人們依舊在宴廳里跪守長明燈。 赭石磨成的粉末涂在臉上,幾日未曾卸掉, 燒的不少人肌膚生疼。這點疼痛也讓時不時響起的哀慟聲聽上去格外情真意切, 失了魂一般。 眾人面前的棺槨是敞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