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在朝堂上拿著他那份奏折，半晌無言語，片刻后，吩咐退朝，將北辰擎叫到了御書房中，當(dāng)頭就問道：“你才成婚幾天？這么急著出去，是對小眉不滿呢？還是對我不滿？”

北辰擎道：“陛下，我沒有任何怨懟之情。我從前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能為陛下掃蕩天下，使百姓安寧，讓四海承平，如今志向依舊未變。所以，請陛下答應(yīng)我?guī)П稣??！?/br>
楊熙轉(zhuǎn)身看著窗外一棵肥綠的芭蕉，良久后，輕嘆道：“你說的好聽。你在跟我慪氣，小狼也在跟我慪氣，你們都在跟我慪氣。好吧，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們?！?/br>
北辰擎低聲道：“沒有，陛下言重了，小狼我不知道，但我，絕不會拂逆陛下的意思。只是這次，我的確想去，陛下答應(yīng)我吧。”

楊熙回頭，忽然微微笑了：“你去可以，且緩得幾天，等小岑郡主有了身孕，再去不遲?！?/br>
北辰擎瞬間臉色蒼白，吶吶不能成言，楊熙盯著他，低聲道：“你一直不跟她同房，傳出去須不好聽，岑王爺那里也無法交代。你聽我的話，等她有孕了，再去不遲。瓊南彈丸之地，小國寡民，不足為慮。你且先回府去吧。”

北辰擎怔了片刻，一聲不出，轉(zhuǎn)身離去，下定決心回府生孩子去了。

邊境的戰(zhàn)事就不死不活地吊在了那里。

端午前夕，戰(zhàn)事再一次變得急迫起來，北辰擎再一次上書，言道家中諸事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自請命去邊境抗敵。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書，態(tài)度如此堅決，楊熙卻不理他那許多，專程派了御醫(yī)去給小岑郡主診脈，確定有了身孕，皇帝陛下終于滿意了，準(zhǔn)了他的奏請。

北辰擎收拾行裝，準(zhǔn)備帶兵出征，算好日子，五月初六這一日殺三牲祭旗，大軍出發(fā)。

他連著忙碌了幾天，眼看著近了端午，楊熙已經(jīng)賜下群臣大批的粽子艾草等端午所用之物，許多相熟的官員將領(lǐng)都過來相送，卻始終不見楊曄來跟他告別。

北辰擎略一思索，聽得楊曄如今已經(jīng)從蒔花書院回了淮王府，便過去看望他。到得府中，卻得住稟報，因著是端午佳節(jié)的緣故，楊曄一大早就帶著一幫人出了南城門，去洛河上泛舟游玩去了。

北辰擎無奈，只得又?jǐn)f到了洛河邊，河上有賽龍舟的戲碼，熱鬧非凡。他一路尋尋覓覓行來，最終卻在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了楊曄。

楊曄并未乘坐那華麗舒適的畫舫，不過一只小船，灣在一處僻靜的地方。他坐在船頭，身邊放了一大盤的粽子，正剝了粽子，掰成一塊塊地投喂水里的游魚。

北辰擎看著他的背影良久，見他喂魚喂得太過專注，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免一聲嘆息，縱身上了小船。

船體微微一沉，楊曄終于覺察到了，回頭看到是北辰擎，便笑了一笑：“你來了？”然后扭頭接著喂魚。

北辰擎道：“我明天要走了，帶兵去瓊南邊境，你在京師悶不悶？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楊曄道：“不用了，我懶得動彈。況且便是我想去，皇兄也未必答應(yīng)?！?/br>
北辰擎道：“我去他也不答應(yīng)?！彼D了頓，遲緩地道：“小眉有身孕了，陛下才答應(yīng)我離開?！?/br>
楊曄道：“恭喜你?！?/br>
北辰擎道：“是啊，聽說宮里的皇后也有身孕了，看來大衍皇朝會很快再添一個皇子?！?/br>
楊曄道：“那多好，雙喜臨門?！?/br>
北辰擎緩步走近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見到果然有魚兒來爭食楊曄扔到水里的粽子，想來他已經(jīng)喂了不短的時間，便問道：“喂魚干什么？”

楊曄道：“聽說屈原大夫投水自盡后，泊羅江兩岸的民眾，便每年在他的祭日，將粽子丟在水里喂魚，為的是不讓魚兒啃噬損壞屈大夫的身軀，因此才有這端午佳節(jié)的由來。我不過是閑來無事，效仿古人消遣罷了?！?/br>
北辰擎頓住，良久后，低聲道：“是我奉了陛下的命令，逼他投江自盡。你……想來已經(jīng)知道了吧？”

楊曄并不言語，只是將那粽子剝得更快了些，開始整個整個地往水里丟，撲通撲通的聲音似乎砸在了北辰擎的臉上。

北辰擎伸手去扯他的手臂：“小狼，小狼，你慢一點?！睏顣戏词炙﹂_他的手，接著丟粽子喂魚。

北辰擎愣住，片刻后道：“你一定是知道了。”

楊曄冷聲道：“我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人已經(jīng)不在了，我知道不知道的，也沒什么區(qū)別。我只是在想，那天那么冷，還下著雪，他若是一下嗆死，也就罷了。若是一時不得死，在水里，一定冷徹肺腑……”

他哆嗦了兩下，側(cè)頭看看北辰擎慘白的臉色：“其實我真的不在意了。畢竟咱們是一起走過來，對嗎？他只是個外人，在你們眼里，他永遠(yuǎn)都是個外人，我再當(dāng)做寶貝也不行！”

他把余下的粽子一股腦兒丟了進(jìn)去，是狠狠地砸進(jìn)去，濺起一片水花來，打濕了北辰擎的衣襟：“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去的，我要接著喂魚?！?/br>
北辰擎不再多言，起身離去，第二日，帶兵奔赴邊境。

楊曄回到府中，只覺得心中空落落地難受，思忖半響，忽然又不死心起來，想著凌疏既然是被迫投江，并非自盡尋死，那么也許還有一絲生還的機(jī)會。他便私下里悄悄讓鐘離針給金陵都尉君天喆送了一封信去，想托他尋尋凌疏的下落。君天喆倒是答應(yīng)了下來，幾個月后，消息傳來，他已經(jīng)遣人快要把長江翻過來了，卻始終遍尋不著。

君文喆的能力，楊曄是相信的，思及那一日凜冽的北風(fēng)，楊曄漸趨絕望，想來兩人今生終究是有緣無分，否則怎會這般一次次陰差陽錯，終至陰陽兩隔。

第101章

北辰擎自從去了邊境，一走五六個月，春去秋來，斗轉(zhuǎn)星移，竟是連書信也未曾傳親手寫回來一封，軍中的參軍倒是按慣例往京師傳邸報，跟著北辰擎去的馬家三兄弟也有歪歪扭扭的書信給魏臨仙寄回來，左不過是行軍到哪里，戰(zhàn)況如何而已。

楊熙是個勤政的人，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閑了，心里便記掛起北辰擎，卻又不好跟別人說得。想抓住楊曄問問，無奈楊曄在蒔花書院跟著謝蓮舫招呼生意上了癮，便煞有介事地做起了幕后大老板，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三五天的楊熙也見不到他一次。

這一日楊熙壽誕，午間跟大臣們共同飲宴時，終于捉到了過來賀壽的楊曄，便把他掬到自己身邊，低聲道：“小狼，你有云起的消息沒有？”

楊曄道：“不是在南邊打仗嗎？我這邊沒有啊，我又不懂得打仗，他便是有了什么新戰(zhàn)況，想來也懶得跟我說?！?/br>
楊熙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瞥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楊曄今日卻大出他意料之外，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