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萱見許成儒閉目養(yǎng)神，明顯不想混進來。他臉色一沉，說道：「陛下尚為靈王陛下時，公主殿下本就有一位未婚夫，然而那位未婚夫卻在殿下大婚之日突然暴斃。不久之後，殿下有了第二位未婚夫，那是一位富商之子?！?/br>
「就在大婚當(dāng)日，那位未婚夫喝得酩酊大醉，對陛下出言不遜，舉止輕狂，直接被陛下殺了?！?/br>
商柔瞪大眼睛道：「殺……殺了？」

陸萱說得委婉，但綜合當(dāng)時陛下尚為先帝的禁臠一事可見，那位未婚夫的所作所為恐怕不止是舉止輕狂。

「你認(rèn)識的陛下本就跟真正的陛下有點差別。」陸萱失笑道。

「以前的陛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商柔忍不住問，現(xiàn)在他跟陸萱熟悉，也可以問出這些問題。

「關(guān)於陛下的傳聞，十之八九皆是屬實。」陸萱沒有直接回答。

商柔想起牧晚馥剛才在亭子里那言笑晏晏的模樣。這樣萬般溫柔的牧晚馥，真的會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弒君者嗎？他的手是如此的柔軟，他的眼睛是如此明媚，他身上帶著如此甜美的香味。

陸萱還在繼續(xù)說道：「此舉雖然觸怒那位未婚夫的家人，但陛下當(dāng)時……深得先帝的喜愛，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在陛下登基之前，公主殿下有了第三位未婚夫，那是一個頗通詩書的才子?！?/br>
商柔顫聲道：「難道他又……」

「成親前的幾天，那位未婚夫在小巷被搶劫，不慎被硬物敲中頭顱，失血過多而死?！龟戄鎿u頭說道。

「所以對於許多人而言，駙馬這名頭隨之而來的是厄運?！乖S成儒沉聲道。

商柔想起合和公主，那個總是有幾分羞澀的女子，那個坐在自己的床頭念書的女子。

「殿下……也是可憐?！股倘釃@息著。

「可憐歸可憐，你剛剛拾回一條小命，可千萬不要丟了?！乖S成儒毫不猶豫地說道。

然而有時候人生并沒有那麼多選擇。

商柔在許成儒家里養(yǎng)了幾天傷，太后就把他召到宮里。現(xiàn)在的太后是合和公主的生母，也是牧晚馥生父的正妻，但牧晚馥和太后并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當(dāng)商柔來到太后居住的煙柳宮時，太后正在偏廳里品茗。商柔這些日子以來已經(jīng)學(xué)會宮中禮儀，一見到太后就先行了跪拜大禮。

「快起來，合和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大好，先坐下來吧?！固笮Σ[瞇地說道。她擺了擺手，一旁的宮女便端了熱茶和糕點。

商柔吃了幾口糕點，他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上。他記得許成儒的教導(dǎo)，便說道：「蒙太后娘娘召見，草民心里甚是榮幸?！?/br>
「禮儀倒是學(xué)得很好?！固竽曋倘幔倘嵘砩系哪摨徱呀?jīng)消褪大半，但膿瘡畢竟在身上造成不可磨滅的痕跡，這張臉幾乎可以說是全毀了。

「你對陛下的情誼實在深厚。」太后嘆息著。

「那是草民該做的。」

「你初次看見陛下時，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是的?！?/br>
「陛下……性子是極溫柔的，只是他自幼便居於宮中，身邊也沒有多少朋友，你能夠當(dāng)他的朋友，他心里想必是高興的?！?/br>
「陛下貴為九五至尊，草民不敢高攀?！?/br>
「不止是陛下喜歡你，連合和也很欣賞你對陛下的友情?！?/br>
商柔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早就猜到太后不是找他閑聊的。

「你對合和有什麼看法？」

正當(dāng)商柔企圖把許成儒教導(dǎo)他的說辭抬出來時，卻聽見太監(jiān)在外面通傳道：「陛下駕到?！?/br>
「剛好你也在這里，實在太巧合了?！固笙驳溃骸缚禳c請陛下進來?！?/br>
牧晚馥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長袍，他本就姿容極美，眉目如畫，秀眉不畫而黛，櫻｀唇不點而朱，云錦腰帶愈發(fā)突顯出他的楚楚細腰，舉步之間衣擺略揚，當(dāng)真是弱柳扶風(fēng)。

他看見商柔似乎也不感驚訝，彷佛早就料到對方會在這里。

「草民參見陛下?！股倘嵴酒饋硇卸Y。

「起來。」牧晚馥微笑著應(yīng)了一句，他向太后說道：「兒子見過母后?！?/br>
「陛下近來可好？」太后親切地問。

「承蒙母后關(guān)心，兒子一切都很好。」牧晚馥含笑，商柔彷佛又看見往日溫柔愛笑的小雨，然而如果他仔細一看，他會發(fā)現(xiàn)此刻牧晚馥的笑意不到眼底。

「陛下在此正好，哀家正在跟商公子討論合和呢。」太后握著商柔的手，彷佛已經(jīng)跟他非常熟悉，她笑道：「合和知道陛下你忙於朝政，所以時常代替你去探望商公子?！?/br>
「jiejie的心意，兒子明白的?！鼓镣眇ッ}脈淺笑。

商柔的手被握在太后保養(yǎng)得宜的雙手里，太后又向商柔說道：「剛才我還在問商公子對合和有什麼看法呢？」

「草民養(yǎng)病期間，殿下時常前來探訪，草民實在……」商柔頓了頓，勉強記得許成儒教會的詞語，說道：「銘感五內(nèi)。」

「陛下，你覺得商公子怎麼樣？」

「商柔救了兒子一命，兒子自然都是……」牧晚馥斜斜地瞥了商柔一眼，笑意嫵媚風(fēng)流，他輕笑道：「銘感五內(nèi)?！?/br>
商柔臉上一熱，他覺得牧晚馥是在諷刺自己，但牧晚馥的笑意甜絲絲的，也不像是在帶有惡意——不論是牧晚馥還是小雨，商柔發(fā)覺他根本摸不透對方的心意。

「商公子之後有什麼打算？」

「傷好之後便打算回家。」商柔恭敬地說道。

「為何不在京城謀個一官半職？哀家聽說你家里只有你的侄女，而你的侄女也隨你過來了。」

商柔略略一僵，他搖頭道：「京城……不適合草民?！?/br>
牧晚馥蹙眉說道：「是許尚書招待不周嗎？」

「不……不是，只是……婉兒畢竟還想念村子里的朋友?！股倘徇B忙說道，看也不敢看牧晚馥。

三人聊了一陣子，太后便乏了，她命宮女把牧晚馥和商柔送出煙柳宮。

商柔跟在牧晚馥身後，還有一大群宮女太監(jiān)在他們後方。

終於來到宮門前，商柔行禮道：「草民先行告退?！?/br>
「商柔，今天天氣不錯，你陪朕逛逛，好嗎？」牧晚馥握著商柔的手，笑容如同春風(fēng)般溫和。

這是二人自重逢以來第二次獨處——第一次是在許府的匆匆見面。

初春的輕風(fēng)吹過宮里被朱墻圍起的筆直走道，一扇又一扇的圓拱門延伸往宮里每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牧晚馥屏退所有宮女太監(jiān)，他明顯很熟悉宮里的通道，在每個轉(zhuǎn)角處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商柔心想，他好像的確從未見過牧晚馥，或者是小雨，會有猶豫的瞬間。

二人來到宮門的城樓上，只看見萬里無云，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座繁華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