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去醫(yī)院，那我們就不去。我?guī)闳ベI點藥，好嗎？”

他語氣里透著蠱惑人的柔軟。陳葉盡一怔，垂低頭：“不用的，我家里有藥?！?/br>
“那我送你回家?！?/br>
陳葉盡望著被暗色覆蓋的地面，靜了靜，說：“……好吧，那麻煩你了?！?/br>
陳葉盡所租的房子在一條偏僻的窄街里，汽車根本開不進去。

詞遇把車停在外頭的大街上。

陳葉盡打開車門，不待自己抬腿，就被詞遇攔腰抱起。

他想讓詞遇放自己下來，話到嘴邊，神情微動，又咽了回去。

就和很多年前一樣，詞遇把他抱得穩(wěn)穩(wěn)的，步子一點也不晃。

“詞遇……”

“嗯？”

“你的腿，”他把頭埋在那片變得更加寬闊、堅韌的胸膛里，“你的腿沒事么？”

抱住他的人一時沒有做聲。過片刻，詞遇意義不明地問：“你知道？”

陳葉盡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他的治療情況？

“不，我不是很清楚……”

“沒什么事，”聽見他的回答，詞遇很快說，“在德國的手術(shù)很成功，很快就恢復了?！?/br>
“是嗎？……那、那就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家門口。

詞遇把他放在沙發(fā)上。

“藥放在哪里？”詞遇問。

“我自己拿吧?！?/br>
陳葉盡手撐住沙發(fā)，正要起身，被詞遇一把按回去。

“聽話，”詞遇語氣一沉，“乖乖躺著，我給你拿。”

“……”陳葉盡無可奈何，只好由他，“左邊的房間是我臥室，在書桌的第一個抽屜里有藥?！?/br>
詞遇往陳葉盡所說的房間走去。

他一進外門就發(fā)現(xiàn)了，這是間很小的房子，房子里的家具仿佛還屬于上個世紀。墻角的白漆返潮剝落，沙發(fā)布料也已磨破，電視機還是很老的舊款。大概沒有客人，甚至連茶幾也沒擺放。

但是，這樣簡陋的房子，卻被整理得一塵不染。

走進陳葉盡的臥室時，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在他看來，這根本不能稱之為臥室，頂多是個幾平米的儲物間而已。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簡易的衣柜就把整個空間占滿。可是陳葉盡把被褥疊得很整齊，床單鋪得很平整，靠窗的書桌，除去擺放一排整齊的書籍，一點雜物也沒有。整間房自里彌漫清新干凈的味道，讓人產(chǎn)生一種什么也不想地躺倒在這張床上，閉上眼睛細細去嗅的沖動。

詞遇收起自己的思緒，從抽屜里取出拆開的一盒藥，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倒一杯水，扶起陳葉盡，把藥遞給他。

“我沒事了，”陳葉盡吃完藥，說，“已經(jīng)十一點多，你快回去吧?！?/br>
“我等你睡了再走?！?/br>
“沒關(guān)系的，”陳葉盡從沙發(fā)上坐起，“我送你出去。”

“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好幾遍吧，別在我面前逞強?！?/br>
詞遇按住他肩膀，語氣里掠過一絲不快。

陳葉盡看了看他，一扯嘴角，無奈地笑道：“那好吧，我不說什么了?！弊谏嘲l(fā)上，安靜地等詞遇下一步動作。

他突然的順從倒令詞遇愣了一下。抬眸瞥他兩秒，才說：“我?guī)闳ハ词??！?/br>
“好。”陳葉盡淡淡說。

詞遇扶他起身，走進洗手間。

坦白說，詞遇還沒見過如此逼仄的洗手間，兩個大男人進去的話，連轉(zhuǎn)身都有困難。

他挪不開手，只能看著陳葉盡自己刷牙洗臉，等他洗漱好后，扶他坐好在床上。

見詞遇站在一旁，不說話也不動，陳葉盡輕輕一笑，問：“怎么，睡衣也要幫我換嗎？”

詞遇一時沒從他莫名的笑容里回過神，頓了頓：“如果你需要……”

“還是我自己來吧?！?/br>
陳葉盡一彎腰，打開床下的抽屜，取出一套疊好的衣褲。把自己的襯衣和褲子脫掉，換上已經(jīng)洗得泛白的睡衣。

從脫衣服到穿衣服的整個過程，都一覽無余的落入詞遇眼中。

詞遇眼神一暗，幽然說：

“你真的太瘦了?！?/br>
他一手撐在床上，俯身，指尖沿陳葉盡腰肢劃過。

“剛才抱你的時候，隔著你的外套，仍然能清楚地摸到你肌膚下一根根骨頭……那種瘦削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去想，如果力氣再重一點，會不會就把你折斷了?！?/br>
他嗓音有些沙啞。

氣氛……不知不覺竄入一絲異樣。

陳葉盡的腰部被對方冰涼指尖的撫摸，不由自主地一顫，下意地往旁掙脫。

“詞遇……我該睡了。”

“好，”詞遇垂下雙眸，靜靜地收回手，“睡吧?！?/br>
陳葉盡鉆進被子里。

胃部的疼痛不斷減輕，可是心臟的不適，卻越來越強烈。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不是詞遇的對手。

就算再怎么強自鎮(zhèn)定，詞遇的一句話，一個碰觸，都會讓他敗下陣來，再次陷入無措。

他躺在被子里，感覺到詞遇坐在他背后，伸出手，細致地替他掖好被角。

他沒動。

不敢動。

記憶里的那個少年……從來沒有這樣體貼入微的動作。

轉(zhuǎn)眼間，稚氣少年成長為年輕男人。

少年時代那宛如少女的單薄秀美消失了，凌厲如刻刀雕琢的臉部線條逐漸顯現(xiàn)。眉如刀裁，五官深邃，個頭比以前更高了些，整個人頎長而挺拔，散發(fā)成年男子的干練利落……

變化的，不僅僅是外在。

七年。

整整七年。

他不知道這七年里詞遇經(jīng)歷過什么，他不知道七年后，如今的詞遇，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詞遇，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雙眸子色澤很淡，如覆蓋一層冰。冰面下的情緒，他看不清楚。

第四章

詞遇走的時候，陳葉盡是知道的。

這漫長無比的兩個鐘頭里，他始終背對詞遇，一聲不響地閉著雙眼，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去。而詞遇坐在床邊，像是早就習慣于獨自坐在黑夜中般，久久地毫無動靜。

指針在表盤上滴滴答答的移動。

終于，他聽見了詞遇起身的微響。

詞遇走出房間，帶著屬于他的氣息，悄然離開。

次日。

下午時分，陳葉盡上完課，回辦公室批改學生作業(yè)。他改好作業(yè)，打開教材，著手準備明天的講義。

他埋頭在工作中，渾然不覺時間。等結(jié)束手頭事物，抬頭一看，竟然快六點半了。其他老師都已離開，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連忙收拾東西走出教學樓。

一陣涼風裹挾濕氣迎面灌來，烏沉沉的天空里，陣雨嘩然降落。

陳葉盡沒帶雨傘，頂著公文包跑出學校，狼狽地抖抖水，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