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家宴(一)
將晚時分,開車拐上濱江大道,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周遭天際紅霞染透的暮色絢麗多姿,江水也是金光粼粼,看不到平時所見的渾濁,謝芷都想將車停在邊歇一歇。 這時候手機(jī)響了起來,謝芷看了一眼手機(jī)屏,見是她哥的電話,拿起耳機(jī)塞耳朵里,接通電話問道: “哥,怎么這時候找我?” “姑夫家,你晚上過不過來?”謝成江在電話問道。 “你跟爸過去就行了,我過去干嘛?”謝芷懶洋洋的反問道。 大家都知道今天到姑父家吃飯,表面上是宋鴻軍難得到徐城來一趟,實(shí)際上是沈淮今天領(lǐng)著成怡進(jìn)門——謝芷無心去湊這個熱鬧,甚至想將謝棠接出來。 她也不知道謝棠是怎么想的,或許也是不想叫沈淮在成怡面前難堪吧,或許也是為了照顧宋家的大局,竟然堅持要留在家里。 “宋鴻軍還額外約了老葉,你真不過來?”謝成江又問道。 “啊,”謝芷剛才說了晚上不想去姑夫家吃飯,聽到這個消息就有些打結(jié),愣了一會兒,才問道,“沈淮要找葉哥談什么?” 葉選峰出身倒是普通,但他的岳父在電力部曾擔(dān)任過副司長,跟戴成國早年是戰(zhàn)友,后來多年也是上下級關(guān)系,兩家來往非常密切,葉選峰的妻子馬曉菊更是戴成國打小就認(rèn)的干女兒,大家多少也沾親帶故。 戴成國個人也欣賞葉選峰的能力,多年來,讓他到部屬研究所、企業(yè)鍛煉,干出成績之后,再調(diào)到身邊擔(dān)任秘書,再到淮海集團(tuán)擔(dān)任副總、黨組副書記,繼而接替宋文慧,全面主持淮能集團(tuán)的工作,一仕途順暢,今年才四十二歲,就已經(jīng)是正司級央企官員,在新生代里也算是一號人物。 今天說是家宴,在徐城沾親帶故的都可以趕到謝棠家吃飯去,但實(shí)際上是沈淮領(lǐng)成怡進(jìn)門,宋鴻軍出面拉一些人去湊熱鬧,是為了不使場面難堪。 不過,宋鴻軍再拉誰,也拉不到葉選峰頭上去。 如果說宋鴻軍堅持約葉選峰一起赴宴,那就只可能是沈淮有事想跟葉選峰談。 謝芷話問出口,就知道有些問題是多余的,沈淮剛?cè)ゼ绞∫娺^成文光、見過紀(jì)成熙,從冀省回來途經(jīng)徐城沒耽擱,就想借今天家宴的機(jī)會,跟葉選峰見面,自然不難猜到他想什么事情。 一想到這里,謝芷倒是想看今晚沈淮與葉選峰見面的情形。 謝芷不確定的問了一句:“葉哥確定會過來?” “為什么不過來???”謝成江在電話那頭反問道。 “那行,我等會兒也過去?!敝x芷說道。 沈淮與葉選峰見面將談什么,有些耐心,稍晚些時間自然能從別人嘴里聽到,她還是不放心沈淮那渾蛋進(jìn)門會叫謝棠有怎樣的反應(yīng)。 謝芷中途回了一趟公司,再開車到謝棠家,暮色已濃。 深秋時節(jié),甬道兩側(cè)的林木皆葉落枝疏,水泥面以及旁邊的樹蘺、園莆里,不時有風(fēng)吹卷起來一陣陣的黃葉,飄落在車窗上。 這一片都是省委省政府家屬住宅區(qū),除了沿前街燕京幾棟公寓樓外,往北一直到青津河都是整片的小樓,皆是八十年中前期所建,貼著磚紅色的面磚,有著歲月沉淀、雨水沖刷的陳舊痕跡,看不出奢華之處,卻林深樹幽,是徐城難得的幽靜之地。 到謝棠家外的巷道,看到前面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車,謝芷就靠邊將車停下來。 謝芷剛停下車,劉建國隨后也開車過來——謝芷還以為劉建國不會湊今天的熱鬧,但想到沈淮今天要跟葉選峰談事情,劉建國跟過來也不奇怪,便站在邊等他一起下車。 宋鴻奇以及她哥、她爸在徐城的用車,謝芷都認(rèn)得,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黑色奧迪跟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謝芷猜測奧迪應(yīng)該是葉選峰新配的車,而銀灰色的奧迪應(yīng)該是宋鴻軍在徐城的車。 謝芷看了看,她回公司耽擱了一下,都快六點(diǎn)半了,宋鴻軍與沈淮他們先一步趕過來,倒不會叫人奇怪。 謝芷心想:姑夫舉家遷到徐城赴任之后,這個家門,沈淮一次都沒有踏進(jìn)過,他今天與成怡進(jìn)門來,會是什么心情? 想到沈淮那張看上去俊朗、卻有著說不出叫人厭煩的臉,想到沈淮以前在東華對自己的種種戲弄,謝芷今天打心底就不想叫這渾球能舒服了,心里琢磨著:進(jìn)門第一句話說什么,才能刺到這渾球的痛處? 沒進(jìn)院子就聽到里面有說笑聲,謝芷探頭往里看,就見一溜人都在前院里說話,成怡、宋鴻軍都在,但沒有看到沈淮。 謝芷以為沈淮就在左右,稍提高聲線跟成怡打招呼:“新娘子上門呢,新郎官躲哪里去了……” 成怡回頭看謝芷跟劉建國一起進(jìn)門來,她跟沈淮進(jìn)門,是有見家長的意在,等會兒也會提到訂婚的事情,叫謝芷這么揚(yáng)聲一嚷嚷,有些不好意的說道:“沈淮臨時有些事,半道上叫人喊走了,一會兒就過來?!?/br> “沈淮倒不愧是大忙人啊,在徐城還公務(wù)纏身。不過,到底誰這么大架子啊,讓一個副省長、一個央企老總都等著沈淮開飯,他就將人半道截走了?”跟在后面走過來的劉建國,不陰不陽的問了一句。 成怡知道沈淮跟劉建國在梅鋼借殼上市的事情結(jié)了怨,劉建國這人心胸又狹窄得很,見面不會有什么好話說,聽到他不陰不陽的問話,心想他也真是太沒有城府了,只是笑笑不理會。 劉建國卻是不依不撓,追問道:“到底是誰啊,不會是省委書記田家庚吧?除了田家庚,真想象不出還有誰能讓我們在這里干等?!?/br> 謝芷還想附和劉建國說幾句損沈淮的話,但見她哥他們臉色微沉,非但沒有應(yīng)和劉建國對沈淮的嘲諷,反而眼神有些閃爍,心兒一跳,暗道:不會真是田家庚半道將沈淮喊住了? 宋鴻軍看了劉建國半點(diǎn)城府都沒有、帶有嘲弄的臉一眼,心里只是一笑,說道:“還真是不巧,我們半遇到田書記坐車回來,田書記將沈淮喊過去說幾句話——你要是等不得想開飯,出院子左拐走到巷子尾就是田書記家,你過去喊一聲?!?/br> 宋鴻軍這一句話,當(dāng)下就叫劉建國的臉掛在那里抹不下來,僵在那里,輕敲一下,那難看到極點(diǎn)的笑就會像碎冰渣子似的掉下來。 成怡這時候也看了劉建國一眼,心想還真是有將臉貼上來找打的人啊。 謝芷干笑了一下,也覺得沒趣,想來有件這次從香港出差捎給謝棠的禮物沒有從車?yán)锬孟聛?,便又轉(zhuǎn)身出院子,剛跨出院門,卻見沈淮站在外面正掏出火機(jī)來要點(diǎn)煙抽。 謝芷看到沈淮也是一愣,想必他是聽到劉建國那幾句暗帶譏諷,卻奇怪他沒有徑直走進(jìn)院子給劉建國當(dāng)面一個難堪,反而一個人站在院子外抽煙。 暮色已深,但藏在樹椏遮住的街燈還沒有亮起,只有打火機(jī)火苗給風(fēng)吹得閃爍的光亮,映出沈淮那么沒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臉。 謝芷也不知道沈淮此時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心想他以往對劉建國、對她哥或者其他人,都是不假顏色的,今天怎么變了性子,竟然因?yàn)椴幌虢o劉建國難堪,而站在院子外先抽一會兒? 謝芷轉(zhuǎn)念又想,難道沈淮今天是想擺低姿態(tài),不想因?yàn)閯⒔▏褮夥崭憬┑簦坎贿^,狗改不了吃屎,向來橫行霸道慣了、不給別人余地的沈淮,今天擺低姿態(tài),只怕是別有用意,是因?yàn)槌赦裉煸趫?,他要裝君子,還是說他今天與葉選峰見面要談的事情,讓他不得不放低姿態(tài)? 謝芷看了沈淮兩眼,也無意跟院子里的人說沈淮就在院子外聽到劉建國的那幾句話,與沈淮對望了有那么兩三秒,就走向車子,將給謝棠的禮物拿出來。 沈淮看著謝芷彎腰從車?yán)飪芍恢谱骶嫉娜宋锬P停朗撬徒o謝棠的,待謝芷走過來,問道:“怎么謝棠還在喜歡收集這些東西?” “她一直都喜歡?!敝x芷看了沈淮一眼,應(yīng)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沈淮當(dāng)作沒聽見劉建國的話,前后岔開那么半分鐘,劉建國也真就以為沈淮沒聽見,給宋鴻軍說掛的臉色又緩了過來,換了一副嘻皮笑臉的面孔,問沈淮:“田書記找你過來,有什么最高指示要向我們傳達(dá)嗎?” 沈淮看了劉建國一眼,不冷不熱的說道:“田書記要離開淮海了,但心還念掛淮海今后的發(fā)展,剛好在前面跳口遇到,就找我談了幾句?!?/br> 沈淮看到就成怡、宋鴻軍與葉選峰、謝成江、劉建國站在院子里說話,而他父親跟謝海誠這時候大概是聽到他過來,才從書房打開走出來。 謝海誠站在走廊里,問道:“田書記找你談了什么?” 謝海誠倚老賣老,沈淮卻無意將他跟田家庚的談話內(nèi)容說給他知道,敷衍道:“沒有說什么,就隨口聊了幾句?!?/br> 沈淮半點(diǎn)消息都不肯漏,謝海誠也無計可施,他知道田家庚跟沈淮在口遇上,不可能說是嘮家常將沈淮喊過來單獨(dú)談話談上半個小時。 田家庚要離開淮海了,但他作為省委書記在淮海省任職三年,無論是為了使他在淮海省推行的諸多政策能持續(xù)下去,還是說為新省委書記的到任做些鋪墊工作,離開前找省內(nèi)主要官員談話,也是慣例。 即使是臨時性的談話,謝海誠也沒想到沈淮會有資格躋身到田家庚的談話對象里去——謝海誠看了妹夫宋炳生一眼,心想宋炳生大概都沒有給田家庚找過去單獨(dú)談話吧? 不過,謝海誠更擔(dān)心這會對葉選峰接下來跟沈淮的談話,形成額外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