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浦成危機
沈淮離開嵐山后,在途中接到一條短信,就讓唐寶成等隨行人員先返回徐城,他與孫亞琳連個司機都沒有帶,開車折往崳山。 “短信連手機號碼都沒有顯示,到底是誰有材料要交到你手里,搞得神秘兮兮的?”孫亞琳將沈淮的手機拿在手里,將那條短信翻來履去的看了好幾遍,都看不出什么明堂來。 沈淮開車,沿著崳山城東的巷道往里開,看到戴影站在巷子邊翹張望的身影,將車停過去。 孫亞琳對戴影全無印象,但見她顏容艷麗,卻刻意穿了件素色的連兜外套,想來是不愿引起路人的注意,也就沒有出聲驚著她。 戴影見這邊停下車來,看到沈淮探臉出來,松了一口氣,將揉得皺巴巴的幾頁紙遞過來,說道:“戴毅前些天拿了一疊文件回來,我也看不大明白,這幾頁紙是他丟垃圾簍里不要的,我偷偷的藏下來……” 沈淮接過那幾頁紙,看了兩眼就放下來,跟戴影說道:“辛苦你了?!?/br> 戴影也是怕她跟沈淮接觸的事情叫別人撞見,不敢巷道邊跟沈淮多聊什么,也沒有看車里還坐著誰,就折身往巷子里走去。 巷道很窄,沈淮慢騰騰的將車往后倒到大街上,再問孫亞琳:“我們要不要在崳山歇一天?” “好吧,”孫亞琳還在研究戴影交給沈淮的那幾頁紙,說道,“這幾天東奔西走,骨頭都要累散架,在崳山歇一天,也能緩一口氣?!?/br> 沈淮就直接將車開往“崳山人家”。 車剛進院子,楊麗麗就從樓里跑出來,待看到沈淮坐在駕駛位上,清艷的笑臉一凝,訝異的問道:“你怎么有閑工夫跑到崳山來?” “怎么,難道是我就不受歡迎???”沈淮問道。 他已經(jīng)好久沒再見楊麗麗,見她容顏依舊美艷動人,穿著棕色外套,袖子挽起小半截,露出如玉似藕般的一截雪白小臂。 這幾年來,誰也沒有想到,楊麗麗會真的就甘愿留在崳山,經(jīng)營這么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雅致旅舍,也是崳山的山水將她的眸子養(yǎng)得愈的水潤跟明亮,說是明亮,卻又藏著三分難以言明的陰翳,深邃仿佛古井幽潭;臉蛋也柔潤嫵媚。 楊麗麗在辦公室里看到孫亞琳的車,還以為孫亞琳到崳山來歇兩天,真是沒有想到沈淮跟孫亞琳在一起,但也不能再躲起來說不見,嗔怪的橫了孫亞琳一眼,怪她沒有提前打電話說一聲。 要說不相思也是欺人欺己,但楊麗麗卻是不知道如何處理她跟沈淮那夜滋生的孽緣。 想不透、寧可不見,她這兩年在崳山倒落得自在,陡然間遇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笑容凝在如脂的臉靨間,倒是有另一種出奇的媚態(tài)。 她瞅著沈淮的臉,心里也有幾分波瀾,但嘴里怎么都不會承認的,只說道:“哦,那你一定是過來見余薇的?!?/br> “余薇也在崳山?”沈淮訝異的問道。 雖說他跟余薇之間沒有生什么,但有些事不是清者就能自清的,寇萱與楊麗麗關(guān)系又是親近,保不定將那晚生的事情都說給楊麗麗聽;當然,孫亞琳也不是嘴很牢的人。 “聽說是過來談項目,你要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詳情了?!睏铥慃愓f道。 沈淮想到自己一糟糊涂的情感,也不知道楊麗麗是歡迎,還是不歡迎,見她故意扯到余薇身上去,就知道她還是不愿意見自己,也有些難堪,倒有些后悔決定在崳山留宿一晚。 四月的天氣溫和的很,沈淮趕往嵐山之前也沒有想過要在外面留宿,隨身沒有帶什么換洗衣服,也沒有其他什么行李,楊麗麗安排他跟孫亞琳住的房間是帶一座小天井的院子。 天井圍廊下鵝卵石鋪地,角落里種有兩叢翠竹,楝樹下有一張石桌圍著幾張樹根雕成的矮墩,雅致得很。 此時暮色正好,夕陽余暉照在楝樹梢頭細碎的紫色花朵上,幽香撲鼻。 “戴毅他們這時候研究浦成集團的材料作什么?他們想從浦成集團挖開缺口嗎?”孫亞琳慵散的問道,“不過,這才說得對邏輯?!?/br> 在陳寶齊、戚靖瑤等人有意的引導(dǎo)下,省內(nèi)宣傳口有意縱容媒體以及一些境外環(huán)境機構(gòu)在嵐山沿海大開等問題上制造事實,事情看上去有針對沈淮的意圖。不過,中央換屆在際,沈淮不認為胡系這時候在省內(nèi)有必要將矛頭指向他,懷疑胡系此舉很可能是借他攪渾別人的視線。 戴影現(xiàn)的這個情況,跟沈淮的猜測吻合,邏輯上能講得通。 戴影交給沈淮的幾頁紙,沒有什么絕密的消息,都是有關(guān)浦成集團一些零碎的材料——不過,單就戴毅無事研究浦成集團的材料這件事來說,就已經(jīng)是絕密消息了。 沈淮沉吟思索,孫亞琳又問他: “對了,那個女人跟你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盡跟漂亮女人牽扯不清?” 她還以為對沈淮身邊的漂亮女人了若指掌,沒料到還她不熟悉的生面孔。 楊麗麗也沒有讓其他服務(wù)員過來幫忙,雖然面對沈淮有些難堪,但還是親自在旁邊收拾安排他們住下;不知道沈淮與孫亞琳過來之前,見著誰了。 見楊麗麗眼睛也看過來,沈淮跟她說道:“你可能也認識,以前霞浦縣臺有個叫戴影的女主持人,后來叫戚靖瑤調(diào)到市電視臺里去了,跟省委組織部長戴樂生兒子戴毅的關(guān)系很密切。不過戴影始終還是記得她是霞浦人,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會記得跟我說一聲;這些東西都是她拿給我的?!?/br> 楊麗麗微微一怔,她對戴影這個女人是有些印象,但不知道她會是沈淮放在戴毅、胡林那邊的眼線。 見沈淮不忌這些機密事叫她知道,她心里又有說不出的高興,湊頭過來,見幾頁紙上打印的卻是浦成集團的材料。 楊麗麗這兩年雖然在崳山不怎么出去,但省里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還是能厘清的,趙沫石與浦成集團,跟省長徐沛一系的關(guān)系密切,還有半年時間中央就要換屆,省市黨政班子的換屆,也會跟中央換屆契合,在這么一個敏感時刻,戴毅、胡林他們那邊研究浦成集團的材料,本身就足以引很多的遐想。 楊麗麗問道:“浦成集團是不是存在什么大問題會將徐省長拖下水?” “是啊,浦成集團要是身上沒縫,也不怕蒼蠅來叮?!鄙蚧凑f道,不過他也看到楊麗麗的眼眸比剛才要明亮一些,心想女人還真是奇怪。 沈淮顧不得去揣摩楊麗麗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這時候要將心思放在浦成集團的身上來。 趙沫石曾暗中派人監(jiān)視他的住處,沈淮沒有捅破這件事,這主要是他不愿意搞韁他與徐沛及計經(jīng)系這幾年來還算默契、彼此能相忍的合作關(guān)系,但不意味著他就此會放松對趙沫石及浦成集團的警惕。 這些事,孫亞琳也是知道的。 也是因為這件事,才有他跟余薇、寇萱母女后來生的那些事;沈淮懷疑楊麗麗對這些也是知情的。 對趙沫石及浦成集團,沈淮雖然沒有采取什么直接的針對手段,但這兩年也是注意搜集一些材料。 浦成集團作為徐城最早的民營上市企業(yè),也是徐城市最大的民營企業(yè),可以說是徐城民營經(jīng)濟的標桿。 在梅鋼系九九年前大規(guī)模進軍徐城以來,浦成集團也加快展步伐,從電器制造行業(yè)走出來,大步邁入多元化展的軌道。 浦成進行多元化展的策略,要比梅鋼及其他企業(yè)更加激進。 梅鋼這些年來,即使也啟動多次并購舉措,主要也是并購一些擁有優(yōu)質(zhì)技術(shù)、人力或者行業(yè)資源的企業(yè);除整合重組外,更多的也是在資源進行深度挖掘,進行產(chǎn)業(yè)孵化,不斷鞏固、加強梅鋼系的產(chǎn)業(yè)集群優(yōu)勢。 浦成的并購重組就要粗暴得多。 差不多在九九年前后,浦成集團就變更為浦成國際投資集團,除了上市公司浦成電器之外,還先后參與疆河磷業(yè)、潛西柴機兩家上市公司的重組,成功獲得這兩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權(quán)。 浦成投資前后就以三家上市公司為平臺,以所持上市公司股權(quán)為抵押,從銀行及其他信貸、信托金融機構(gòu),源源不斷的獲得大量貸款,進行波瀾壯闊的并購。 浦成這幾年間所主導(dǎo)的并購資產(chǎn)規(guī)模,甚至過梅鋼系這兩年來在實業(yè)上的直接投資。 由于浦成系并購的資產(chǎn),主要注入浦成電器、疆河磷業(yè)、潛西柴機等三家上市公司進行整合重組,這也極大刺激這三家上市公司的股價上漲。 在過去三年時間里,這三家上市公司的總市值從三年前不足五十億的低點,持續(xù)爆漲到此時的四百億,增漲逾八倍,成為近兩年來證券市場鼎鼎有名的“浦成系三駕馬車”。 也由于浦成系所持三家上市公司股權(quán),所對應(yīng)的市值不斷增漲,故而浦成也據(jù)此不斷向金融機構(gòu)追加股權(quán)質(zhì)押貸款,以支撐其不斷擴大的并購規(guī)模。 雖說很多事情都是機密,不為外人所知,但僅從三家上市公司公開的財務(wù)資料來看,浦成系僅三家上市公司旗下,這幾年來的并購規(guī)模就高達上百億,涉及上百家企業(yè),也因此承擔巨大的債務(wù)。 沈淮估計整個浦成系負債規(guī)模,可能高達一百二十億,甚至更高。 浦成集團這幾年來的快擴張,或者說是急劇膨脹,可以說是在徐沛的默許之下進行的。 也許徐沛只是單純希望計經(jīng)系旗下,也能有那么一家標桿企業(yè),在省內(nèi)能有跟梅鋼系、融信系抗衡的實力。 不過,浦成集團的大廈一旦垮塌,沈淮想象不出來,徐沛要如何保全自身。 崔衛(wèi)平與胡林他們將視野放在浦成集團身上,眼光還是相當毒辣的。 沈淮不知道徐沛知道崔衛(wèi)平他們此時的謀劃,會不會有股寒意直竄后腦勺。 “雖然浦成電器、疆河磷業(yè)、潛西柴機三家上市公司,通過不斷的并購重組,銷售收入規(guī)模一直都在快增漲,但這三家上市公司并不能很好的消化收購過來的資產(chǎn)。三家上市公司利潤水平,近年來非但沒有與銷售收購規(guī)模同步擴大,反而三個季度來都持續(xù)縮減,這絕對不是什么好跡象,” 孫亞琳用淡淡的語氣說道, “這還是三家上市公司對外公開的財務(wù)數(shù)據(jù),真實情況不知道還要糟糕成什么樣子。三家上市公司的業(yè)績跟未來預(yù)期,都遠不足以支撐當前這么高的股價,幕后鐵定是有人在cao縱股價……” “幕后cao縱股價,很多人都能猜出來,”沈淮說道,“浦成向金融機構(gòu)所貸借款,可能高達一百二十億甚至更高,主要就是拿三家上市公司的股權(quán)進行抵押。他們不把股價撐住了,股權(quán)市值一旦縮水,與貸款金融不能相符了,金融機構(gòu)就會要求浦成系追加相對應(yīng)的質(zhì)押物。浦成系拿不出更多的質(zhì)押物,金融機構(gòu)就會追索貸款,這還不要了浦成的老命?不過,就國內(nèi)當前證券市場而言,cao縱股價倒算不上什么多么嚴重的黑幕了,只要浦成是cao縱股價上漲,股民及投資機構(gòu)能夠獲利,不鬧事,監(jiān)管機構(gòu)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的意思是說,胡林他們不大可能會從浦成cao縱股價這事入手挖徐沛的缺口?”孫亞琳問道。 “要從這方面挖缺口,就需要胡系在省證券、金融部門有足夠強勢的人,證據(jù)的搜集也非易事。我們當年在東江證券案上做文章,也是剛好抓到核心人物了,不然的話還是有可能陷到扯牛皮里去,”沈淮說道,“沒有一定的把握,我想胡林不大可能會打草驚蛇?!?/br> 當年徐沛在徐城市差不多大權(quán)獨攬,日子后還是在得到徐嫻的實名舉報之后,才牽線挖下去,但案子的清查也限于東江證券,打碎掉胡林當年增融資的美夢,并沒能順藤摸瓜摸進融信里去。 沈淮猜測胡林他們即使有心,也不會著急從這方面入手挖缺口。 除了關(guān)鍵性證據(jù)難以掌握以及省里的相關(guān)權(quán)力部門都在徐沛掌握之外,還有一點原因,就是在東江證券案里,融信系很可能有一些把柄叫徐沛抓在手里。 一旦胡林想從這上面對浦成集團下手,想順藤摸瓜的將徐沛牽涉進來,他們就要防備徐沛拿當年東江證券案時的把柄反咬他們一口。 就如同浦成集團當初吞并下東獅汽車廠跟原野的轎車生產(chǎn)部門時就不擇手段,沈淮相信這幾年來,浦成集團參加兩家上市公司的改制重組,又進行那么大規(guī)模的貸款、并購,卑劣的黑幕絕對不止一兩處。 沈淮也相信,崔衛(wèi)平、胡林等人從浦成集團身上找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即使都開始拿他打掩護,以期轉(zhuǎn)移徐沛的注意力,沈淮相信崔衛(wèi)平、胡林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七八成的把握。 “胡系是不是趕得太急了,他們可以等到中央換屆之后,再給徐沛致命一擊的?”孫亞琳還有一些地方想不通透。 省市與中央換屆,差不多同步進行,而就計經(jīng)系而言,通常會希望能在王源總理退下去之前,省市一級該調(diào)整到位的最好都能調(diào)整到位,省得王源總理退下去后說話的分量減弱,陷入扯皮之中;而就胡系而言,此時在人事上的話語權(quán)偏弱,即使將徐沛這時候踢下去,也未必能輪到胡系的官員上位,他們完全可以等到趙家華主持國務(wù)院工作之后,再有動作。 不過事事都無絕對,如果說浦成集團牽涉出來的案子影響極大,胡系則可以籍此打亂計經(jīng)系在換屆之前的部署,而不是僅是為淮海省委書記這一個位子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