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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陸錚鳴咬得很輕,仿佛再重一點,落下時便會擊碎什么。和四高高懸起的心隨著陸錚鳴的話,慢慢落下,卻是落入一片茫然中。誠然,他的幼年乃至少年時期,過得顛沛流離,如今回望滿是坎坷波折。但和四很少覺得苦,可能是他忘性大吧,再難的事回頭舌頭卷上一顆糖,便也漸漸忘了。和四神情怪異地問:“就這些?”陸錚鳴偏頭看他,頗有深意道:“督主還想讓我聽見什么?”和四被堵了一堵,殺人滅口的心情暫時熄滅了,他連忙狀作不在意道:“東廠提督也是凡人,別說夢里落淚,醒時咱家一想起英年早逝的先帝,和咱們幼年失怙的陛下,便也止不住那滿眼的淚水?!?/br>為了提供強有力的證據(jù),和四很真實地低頭擦了擦干巴巴的眼角。陸錚鳴:“……”他見過許多臉皮厚的,這么厚顏無恥的倒是第一次見……和四以“出色”的演技,成功掰回一局,他不愿在自己的夢話上做多糾纏,鬼知道這個陸錚鳴究竟有沒有聽到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黑歷史,趕緊劃掉劃掉!他擦完眼淚,瞬間又恢復成平時矜傲清貴的模樣:“閑話說完了,說回正事兒吧。陸校尉,我看你這身行頭,”他好似才將陸錚鳴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嘖了一聲道,“東平坊的失火案和你們錦衣衛(wèi)脫不了干系吧。你別急著遮掩,我這次大意了在這栽了這么大一個跟頭,即便你不說,回頭我就是將這京城扒了三層皮,也得將這幕后的人給揪出來剝皮抽骨,有干系的一個也逃不了?!?/br>和四說這話時臉上是沒有表情的,但無端地就讓人看出一種高深的冷漠與殺氣。他上了東廠提督的位子,手上還沒沾過血,大約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以為他是個好揉搓的軟柿子,屢屢在毒打的邊緣試探。他們卻是忘了,每一任東廠提督,走的都是修羅道,佛系的早在還沒在東廠混出頭就死于非命了。陸錚鳴見慣了和四虛以委蛇的樣子,乍然見到這個樣子的他,愣了一愣,隨之而來的是種隱隱的興奮。每見到一次這個年輕提督的陌生樣子,就像從他臉上扒了一層面具下來,每一次都讓陸錚鳴既是新奇又有種隱秘的愉悅。所謂,不過如此。陸錚鳴看了一眼唇色雪白的和四,彎下腰,動作僵硬地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摸到兩塊指頭大小的火石,慢慢擦著火花,邊擦邊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好瞞督主的。當夜我是被派到東平坊去殺那幾個所謂的‘賣油郎’,到了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上頭坑了。那幾人哪里是什么賣油郎,分明是幾個武藝高超,潛入京城的晉國探子?!?/br>和四略一吃驚:“晉國人?”他驚得不僅是對方的身份,更是他們居然在東廠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京城!算算這是第幾次情報有誤了,不行,和四決定這次回去之后要召集東廠的高級頭目們開個小會,好好地教訓教訓這群拿錢不干活的王八蛋們!陸錚鳴點頭:“他們似是借賣油郎身份藏在東平坊里,等著和什么人接頭。我們在和他們交手的過程中,打翻了油桶,導致了那場火災,差點連我這條命都搭進去了,”他苦笑了一下,“至于督主您這次大約是受了牽連,遭了這無妄之災。潛進來的晉國人應該不止他們那些,今日之事應該是其他人過來查探風聲,也可能是想殺與他們接頭的人滅口。種種可能都有,”陸錚鳴費了半天勁,才重新打出一點火花,趕緊攏到了灰燼里沒燒完的白紙上。和四一邊沉思,一邊眼神飄到灰堆上,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白紙居然是扎紙錢!也不知道姓陸的從哪個墳頭抓過來的,他就不怕墳里的大哥爬出來找他要錢么???和四剛一胡思亂想,破祠堂之外,死寂的夜色里突然響起了咚咚咚的聲響。那聲音沉悶凝滯,不是尋常人的走路聲,倒像是雙并攏的腳,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聲音!和四的臉色頓時一變,陸錚鳴亦是面露詫異。祠堂觀相這月黑風高的亂葬崗上,前無人家,后無宅院的。在這個時辰出沒的,除了野狐野狗,那就只有死人了。和四心道真是說什么來什么,但要說怕,還真沒什么好怕的。他和四打小走南闖北,游蕩江湖,見過萬人坑,也爬過死人山。自從被/干爹收養(yǎng)之后,那便天天在東廠大獄里見識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活死人獄。死人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來個會蹦的尸體也不過如此。和四在極短的時間里給自己做好了心理鋪墊,你瞧他陸錚鳴一小小的錦衣衛(wèi)校尉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一堂堂東廠提督還能慫嗎?那是肯定不能的,哪怕和四心里頭的小鼓已經(jīng)敲得七上八下,砰砰響……一蹦一緩的腳步聲停在了廢祠堂之外,鬼火似的火苗搖曳在和四與陸錚鳴兩者之間,他兩不約而同地放慢了呼吸節(jié)奏,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眼神。陸錚鳴將插在靴子邊的小刀拔了出來,和四則隨手抓起方才陸錚鳴挑火的木棍,有模有樣地架在胸前。情況不大妙,不管來者是人是鬼,憑他兩一殘一病的頹勢,恐怕都不好對付。和四有點不甘心,想他東廠提督的椅子還沒坐熱,民男民女沒搶,民脂民膏沒刮,還沒被人羨慕嫉妒恨地罵上幾句“死太監(jiān)”。臨到頭居然要和死對頭,一個小錦衣衛(wèi)同生共死,搞不好黃泉路上還要手拉手一起走,簡直不能好了。不知道閻王爺看到同樣作惡多端的他兩,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們發(fā)配進畜生道,得了,下輩子還得一起在一個豬圈里討生活。和四突然就悲秋傷春了起來,公公不甘心啊~~~腳步聲在門外停駐了片刻,祠堂里外一片死寂,夜里的冷霧沿著破石板的地面蜿蜒爬了進來,門板突然被有節(jié)奏地敲了兩下。每一下都清脆響亮,和夜半喪鐘一樣驚心動魄。和四抿唇不語,只將木棍稍稍用力一握。陸錚鳴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捏著那柄巴掌大的小刀,對著破門低聲道:“來者何人?”外邊瞬間寂靜了下來,仿若方才的敲門聲只是兩人的幻覺。陸錚鳴把玩著小刀,雙目如鷹,銳利地釘在那扇破門上,將聲音微微提高三分:“來者何人?!”這一聲里透著絲絲血氣,令和四忍不住側(cè)目看了他一眼,莫名覺得他骨瘦如柴的軀殼里像藏了什么極為危險的東西,在此刻戳破了這副瘦弱的皮囊,拔刃而出。門外終于又響起了窸窣的動靜,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緩緩道:“過路人,夜深露重,不知老朽能否借宿一宿?!?/br>聽聲音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