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隱隱的要露出頭來，蒙蒙的灰里夾著青藍的光影。風嗖嗖地吹，空氣里帶著一抹冷冷的濕氣。雨似乎停了不久，空橋外頭的地上到處濕答答的。加州氣候宜人，這里冬日最冷的時期比起國內(nèi)也還算舒適，今天大概下過雨，倒有些寒意。

花費了一些時間通關，取了行李出去，接機的人已經(jīng)等了一陣子了。來接機的人是個中年的婦人，黝黑的皮色，身材胖墩墩的。半夜出門，穿了厚的外衣，使她看上去越有些臃腫。不過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身手比誰都好。她是我家里在這邊請的長年照應二媽的管家。她性情十分樂天，不拘小節(jié)，當我爸無法陪在二媽身邊的時間，幸好有她，使二媽的生活不至于枯燥。

她見到我，張開了兩手，與我深深地擁抱了一下子。她越過我看見了檀誼沉，發(fā)出驚嘆：“哇哦。”

聽見檀誼沉道：“你好?！闭f的自然是英文。

她答的倒是標準的中文：“您好！”

我往后退，帶著她轉過身去，為他們兩人介紹：“誼沉，這是珊妮絲，在這里的管家，阿姨，朋友，隨便都可以。對了，她中文很好，說中文就可以了?！庇謱λ溃骸斑@是誼沉，我的男朋友?！?/br>
檀誼沉點頭，改口中文：“你好，敝姓檀，檀誼沉?！?/br>
珊妮絲笑道：“您好，誼沉？我發(fā)音沒錯吧？叫我珊妮絲，歡迎您來，不要拘束！”

我笑道：“可以上車了吧？有什么話一會兒再說?！?/br>
珊妮絲連忙幫忙把我們的行李放上車子后備箱，我們才一塊坐上車子，前往圣塔莫尼卡。我家里的房子位在半山，米白的莊園式建筑，兩層樓高，占地寬廣，外圍了大片的修剪整齊的草坪上，種了一排松樹，幾株高大的藍花楹，花圃里也有紅的粉的玫瑰叢，夾竹桃，天竺葵，全都熱烈的盛放。在這花園之外的就是藍澄澄的海，有一條通往海灘散步的路。汽車開進了鐵柵門時，已經(jīng)天亮了，海面上的光一閃一閃的蕩漾著。

傭人來開門，與珊妮絲一塊把我們的行李拿進屋里，二媽從里頭出來了，她頭發(fā)梳了上去，露出尖瘦的臉，看上去氣色不錯。她又穿了一套粉橘的衣服。仔細看，她臉上原來帶妝，想見很早起來弄的。我看看表，差不多七點而已，大概她整個晚上就沒有睡好。聽著她道：“我想你們就該到了?！币幻姘盐铱戳擞挚矗骸昂孟袷萘诵！?/br>
我笑了笑，拉來了檀誼沉，一陣介紹：“二媽，這是誼沉。誼沉，這是二媽。”

檀誼沉朝二媽點了個頭：“您好。”

二媽臉上維持著笑意，隱隱打量了檀誼沉幾眼，馬上就朝我看來，輕輕地道：“他就是？”

我笑道：“是，我的男朋友。”

二媽便又看了檀誼沉兩眼。旁邊珊妮絲岔道：“太太，他們剛下飛機，在機上也沒有吃什么東西，我看，現(xiàn)在也要口渴了，腳也站得累了?！?/br>
二媽似乎才想到了，道：“對對，快，叫廚房動作快點。子樵，唔，誼沉，來?！币幻嬉覀冞M去。

珊妮絲吩咐兩個傭人來把行李各放到我的房間，以及客房。我打岔道：“不用了，都拿到我房間就好了。”

珊妮絲答應了一聲，叫傭人們照做，就去廚房。二媽倒轉過頭來，那神情仿佛有些疑慮。我看看她，笑道：“二媽，我和他住一間就好了?！?/br>
二媽飛快地瞥了檀誼沉一眼，對我笑了一笑，點點頭。

在一樓后頭有間小餐室，一般家里人下午吃茶會在這里，大概二媽自己一人更習慣把早飯開在這邊。這屋里在早上的時候光線最明亮。進去里頭，中間的長桌上鋪了桌巾，在三個座位擺好了杯盤；對外的連排玻璃窗推開來，陽光照了進來。珊妮絲脫下了厚重的外套，套了一件白圍裙，指使傭人們端來早點，全部熱騰騰的，煎荷包蛋，火腿，烘面包，奶油湯，松餅。幾只白色小圓罐，盛了蜂蜜，牛奶。她親自為每個人倒了茶和咖啡，就留了她自己和一個女傭在這里，叫其他人出去了。

二媽讓我們坐了，她自己才坐下。女傭遞上熱毛巾給我們擦手。她笑道：“飛了十幾個小時，該累了吧，先吃點東西，行李等等再整理?！本蛢裳郾牨牭乜粗覀?。

我笑道：“二媽，不用把我們當客人。你自己也還沒有吃吧，也不知道你多早就起來了?！?/br>
二媽笑道：“也不早?！彼戳艘谎厶凑x沉，問了珊妮絲：“咖啡會不會不夠熱？”

檀誼沉倒是開了口：“可以的?！?/br>
二媽點了點頭。一會兒檀誼沉要拿什么，不等珊妮絲動作，她立刻就遞上去，輪到我了，她又一樣。一陣手忙腳亂的。我暗暗嘆氣，道：“二媽，你不要跟我們客氣了?！?/br>
二媽笑笑，道：“好?！笨偹悴懦云饋怼?/br>
其實我并沒什么胃口，坐了太久的飛機，在機上睡不好。時差又不像以前很快適應，大概過年前一陣子太忙，一直也沒有好好睡上一回。也還是忍住睡意，我一手支在桌子上，撐著半邊臉頰，口頭為檀誼沉介紹這房子的歷史，以及周遭的環(huán)境。我告訴他，園子里種了哪些花花草草，又道：“離海灘很近，從剛剛上來的路下去，走一小段。再往前直走，就是碼頭……就算在冬天，穿很少的衣服，在這里的海邊也不冷?！?/br>
二媽聽見，笑道：“他小時候最愛往海灘上跑，每次都往海浪里去，要嚇死他母親?！?/br>
檀誼沉往我看來。我笑道：“我小時候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br>
檀誼沉道：“是嗎？”

我打起了呵欠：“是啊，很小的時候，大哥說我整天跑來跑去……”

二媽的聲音響起來：“這就記起來了，他啊，到處跑，這房子不知道多大，房間那么多，他就藏起來?！?/br>
她是對著檀誼沉說的。那口氣有些懷念，又縹渺。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哀愁似的。檀誼沉似乎回了什么話，二媽輕輕地笑，兩人倒是聊了起來……?；杌璩脸恋模[隱聽見珊妮絲問了我什么，我定了定神，這才聽清楚，她問我要不要上樓休息了?；仡^看去，二媽臉上有點過意不去似的，我對她笑了笑。

我忍不住又打起呵欠，道：“我不行了，我需要躺下來?！本蛢墒謸沃雷诱酒饋恚R上要出去，又一頓。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看了檀誼沉一眼，在二媽和珊妮絲面前，一時有些別扭。

倒是，檀誼沉已經(jīng)起身，他對二媽道：“我跟他一起上樓。”

二媽笑著點頭，道：“好。珊妮絲。”

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攔住了珊妮絲，笑道：“我記得我的房間在哪里，我們自己上去就好了?！?/br>
檀誼沉拾起了我和他的大衣，隨著我上了樓。到了我的房間，我推開門，屋內(nèi)光線雪亮，窗簾往兩邊收得整整齊齊，氣味清爽。我一時又來了精神，想起了一件事。轉過頭打算告訴檀誼沉，見他已把大衣放到沙發(fā)。他向我這頭看來，想說的什么立刻忘記了。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