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過兩天，新聞淡掉了，檀誼沉也就好了?？墒?，再過兩天，他就要回英國去，下次見面就是明年的事。早早說定禮拜五我們一塊到我媽那邊吃飯，我不愿我們之間一直這樣僵持的情形。

我早早地上了床，拉起被子，閉眼裝睡。

不久檀誼沉進來，聽見他關(guān)燈，也躺到床上。我睜開眼，就翻過身去。窗簾只拉了一半，夜光微微照進來，臥室里灰黑蒙蒙的，就看見他蓋著被子，兩眼輕閉，一副已經(jīng)入睡了的樣子。我知道他還沒有睡著，輕輕地嘆氣，開口：“誼沉，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檀誼沉不出聲，也根本不動。

我伸出手去，悄悄地鉆進他被子里，捉著他的手指。他仿佛僵了一下，馬上要把手抽開，我并不同意，更牢牢地握住。

檀誼沉這時開口：“該睡了?！?/br>
我看他搭理，忙道：“好，那么你別生氣了。唔，睡前不能生氣，不然會做惡夢。”

檀誼沉安靜了片刻，他忽道：“做夢是一種生理現(xiàn)象，主要是人在睡眠狀態(tài)下，大腦細胞沒有完全進入深層的休息，一點外部刺激，就活躍起來，使神經(jīng)興奮，觸發(fā)深層意識，引起一些想象的畫面，聲音，還有思考的感覺。”

他口吻平淡：“造成夢境好壞的原因有三大因素，物理生理心理，不會只有一個絕對因素。做什么樣子的夢，人無法控制，與生不生氣也沒有太絕對的關(guān)系?！?/br>
我便道：“可是不能否認，情緒是一個原因。假如睡前不開心，有心事，就有很大機率做惡夢?！?/br>
檀誼沉聽了，半天不作聲。突然他轉(zhuǎn)過頭來。我怔怔地看著他，在一片灰暗之下，那對眼睛里仿佛藏了一層光亮，使他的目光看上去隱隱有點柔軟似的，可是眨眼又不見了，仿佛錯覺，還是冷而淡的。他掉回去，我頓了頓，也還是抬手輕按住他的手臂，他倒沒有躲開。

我挨了上去，輕聲地說：“你睡不好的話，我就睡不好，不，我根本睡不著了。”

檀誼沉把眼睛再閉起來，倒又和我說話：“這之間完全沒有聯(lián)系關(guān)系?！?/br>
我道：“怎么沒有？你生我的氣，你睡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就睡不著。”

檀誼沉口吻冷淡：“我不會睡不好。”

我感到真是沒辦法了，十分郁悶：“你真是不理我？”

檀誼沉不說話。我去拉他的手，喊了他兩聲，半天他總算開了口：“快睡了吧?！?/br>
這口氣聽上去還是漠然的，但與前又有些微的分別了。我心頭一喜，趁機道：“我睡不著，不過你抱著我，一定可以睡著了?！?/br>
檀誼沉卻道：“你可以數(shù)羊?！?/br>
我一時就頓住了，腦筋馬上一轉(zhuǎn)，便道：“好吧。”就數(shù)起來：“一只羊，我喜歡你，兩只羊，我只喜歡你，三只羊，我很喜歡你，四只羊，我非常喜歡你……”

檀誼沉不動，可是又打開了眼，他默默無語。我目光不移，仍舊說著：“五只羊，我心里喜歡的是你，六只羊，我——”

檀誼沉輕聲道：“夠了?！?/br>
我道：“不夠?！庇终f下去：“我心里只有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檀誼沉安靜了一下子，他才像是嘆氣，道：“我沒有生氣?！?/br>
我道：“那你握著我的手?！币幻娴炔患傲耍R上與他十指交握。

檀誼沉沒有掙開來。我抬起交握的手，放到嘴邊，親吻了他的手背一下。他便轉(zhuǎn)過來，我道：“我喜歡你，我眼里根本看不見別人了。”

檀誼沉似乎就要說話，我又補了一句：“我心里也已經(jīng)容不下其他人?！?/br>
檀誼沉看著我，過了半天他道：“是嗎?！?/br>
我連忙道：“當(dāng)然是！”

檀誼沉卻道：“很晚了?！本偷糸_臉，闔起雙眼。

我愣了一愣，道：“我真的……”

檀誼沉截道：“睡覺?！?/br>
我一頓，也只好不說了。安靜下來，我感到心里又有點七上八下，半點沒有睡意，他倒是好了，竟真的睡著了。也是無法生氣，只有無奈。我更緊地握著他的手，挨在他身旁，感受他的氣息，也就漸漸放松下來，兩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隔天早上醒來，檀誼沉早已經(jīng)起來了。不論他上午有沒有事，也總是比我早起。他今天是這禮拜最后一天到診所去，之后就要放假，本來他會去他姑姑家里，因為我的要求，就不去了，直到禮拜五中午見過我媽，再到他姑姑那邊，晚上他們便要回英國了。

不知道檀誼沉現(xiàn)在又怎樣想法？他要是繼續(xù)生氣，也有可能今天下了班就干脆到他姑姑家里去了。本來我不怎樣擔(dān)心他會反悔答應(yīng)跟我媽見面，他親口說的話，絕不會變卦，可是，對他的脾氣一時又沒有了把握，突然就有點感到不確定。

檀誼沉很快預(yù)備好出門了，我匆匆地穿好了衣服，拿起大衣，急忙追上去。他正在開門，像是察覺，轉(zhuǎn)過身看來。我略喘口氣，道：“我們一塊出去?！?/br>
檀誼沉看了看我，開口：“今天天氣不好，把大衣穿起來?！?/br>
我連忙照做。他開了門，看了我一眼，我怔了怔，先走了出去。聽見他在背后關(guān)門，我轉(zhuǎn)過去，看他看來，道：“下午我到診所去找你，唔，我們在外面吃過晚飯一塊回來。”

檀誼沉往前走，我跟在他旁邊。聽著他說：“今天你不要來了，昨天才出來的報導(dǎo)，說不定還有記者跟著你?！?/br>
我霎時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想。又說不出話，我默默地點了個頭。

馬上又聽見檀誼沉道：“診所里都是病人，大部分情緒不穩(wěn)，假如引起sao動，會影響他們的治療。”

我聽了，看了看他，也看不出什么來。可是，心里半點不覺得消沉。我忙又點頭，更仔細地端詳著他，道：“我知道了，我就不去了，等你回來，再一塊吃飯?！?/br>
我頓了頓：“唔，還有后天……”

突然檀誼沉停下來。他轉(zhuǎn)過身來：“我記得?！?/br>
我看著他，心頭微動，就上前把他抱住。他霎時退了兩步，一只手扶在我的腰后。我緊緊地摟住他，嘴里道：“我還以為你還要跟我生氣，就不去了。”

檀誼沉沒有說話。我抬起頭，他神氣仍舊冷靜，可是，不再那樣疏離了。我真正感到放松下來，不禁道：“我想要親吻你?！?/br>
檀誼沉淡淡地道：“這里是走廊?！?/br>
我道：“這層樓只有我們?！?/br>
檀誼沉不言語。我嘆了口氣，便道：“好吧，我知道了?！本退砷_手，看他一眼，也還是忍不住，飛快地湊上去親吻了他的面頰。

檀誼沉默默地看來，我看住他，完全不怕他會不高興起來。我拉起他的手搖撼了兩下，輕輕地說：“你不要生氣?！?/br>
檀誼沉面色不變，他開口：“不要亂占便宜。”

我道：“我只喜歡占你便宜。”

檀誼沉不說話了，我把他的手指放在手心里。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沒有掙開來，倒與我握住了手。……我看看他，心頭有股子sao動，還是按下來。就悄悄懊惱。假如